第503章 教化廣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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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羌人小部落。
    小頭領的孫兒正依偎在他身邊。
    旁邊的牧民正在收攏牲畜。
    小孫子用好奇的目光盯著那些牲畜。
    小頭領也用審視牲畜的眼神看著那些牧民。
    看了一會兒,小孫子就沒了興趣,開始玩頭領的胡子。
    小頭領也收回自己審視的目光,發出一聲歎息。
    年初的時候,大汗從各個部族征調人手,去圍堵一支準備南下的漢人兵馬。
    沒人知道這支漢人兵馬是怎麽出現在塞外的,就算知道了也沒人在乎。
    因為大汗說這支漢人兵馬裏麵有成千上萬的婦孺。
    誰搶到就是誰的。
    小頭領當然不信,但既然大汗都這麽說了,起碼會給自己留兩三成的人。
    等那些婦孺搶到手,再過上十來年。
    自己的部族就能夠再壯大一些,將來兒孫們可以憑借這些壯大的力量去搶更多的牧場。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一次劫掠不僅沒有取得任何成果。
    反而讓自己這邊損失巨大。
    部族裏的青壯幾乎全都交待在了那裏。
    就連自己的兒子,也死在了那次戰爭當中。
    隻留下小孫兒這一個獨苗。
    好在有先祖庇佑,今年的牧草很不錯,足夠把羊群養的很肥美。
    等到秋天的時候,就可以用這些羊群去別的部落交換一些有用的東西。
    比如奴隸什麽的。
    兒子已經死了,他現在要守著小孫兒,小孫兒在,部落的希望就在!
    聽大汗說,有個叫禿發樹機能的鮮卑人已經從中原掠了不少好處。
    他們能得到的好處,我們羌人也一定能得到。
    快些長大吧,等你長大了,就可以騎上駿馬,挎上彎刀,到中原的花花世界去盡情劫掠。
    小頭領看著懷裏揪著自己胡子的小孫兒,滿臉寵溺的憧憬著。
    耳邊傳來一陣陣的羊叫,聽著是那麽的悅耳。
    但是沒一會兒,小頭領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群下賤的東西,連羊群都照看不好,讓羊兒一直在這裏叫。
    小頭領剛想起身嗬斥這些賤民,臉色卻陡然一變。
    這個叫聲不對勁兒。
    猛然把懷裏的孫兒推開。
    不顧突然受到驚嚇大哭出聲的孫兒。
    小頭領趕緊趴下來把耳朵貼在地上仔細的感受著。
    片刻之後,小頭領的眼中流露出駭然之色。
    騎兵,還是大規模的騎兵!
    而且肯定不是自己人,因為大汗的王帳在自己身後很遠的地方!
    再次起身,遠處的天際已經出現一道黑色的波浪。
    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向自己這裏接近。
    漢人,是漢人殺回來了!
    一個念頭出現在在小頭領的腦海裏。
    祖輩傳下來的故事浮現在小頭領的腦海裏,讓他的腦袋像是炸開了一樣。
    故事裏的漢人是招惹不得的,誰要是招惹到了,會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現在,即便隔的老遠,小頭領依然能夠感受到那滔天的殺意。
    小頭領想逃,他的部落根本擋不住遠方急速馳來的敵人。
    隻要能讓自己的孫兒逃出去,哪怕整個部落的人全都死了也值得。
    可是部族裏的青壯都在幾個月前的那場戰鬥力折損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人根本沒有拖住敵人的資格。
    這片刻的耽擱,讓那抹黑色的波浪漸漸的換了顏色。
    那是多麽鮮豔的紅色,就像初升的朝陽一樣奪目。
    和先輩流傳下來的故事裏描述的一模一樣。
    又近了一些,他們臉上的獰笑已經清晰可見。
    忽然,小頭領的視線越來越高,他第一次看到自己部落的全貌。
    那是由幾個簡陋的營帳圍成的極小的部落。
    這群賤民,竟然讓羊群四散逃走,等著吧,敢丟一隻我會親自打斷你們的腿。
    小孫兒為什麽會撲在一具無頭的身體上哭?
    還有,這具無頭的身體看上去怎麽這麽眼熟?
    忽然,小頭領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
    “將軍,敵人已經全部肅清!”
    王安策馬來到關彝的身邊說道。
    此次出征,劉諶同樣給這支騎兵隊伍裏安插了不少講武堂學子。
    作為將來的大漢騎兵苗子進行學習和鍛煉。
    王安便是其中之一。
    聽到王安的話,關彝也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遊牧民族因為要放牧的原因,他們會以極少的人圈一個很大的牧場出來。
    這樣一來,就會讓他們之間的聯係變得很艱難。
    這對於關彝來說是個很好的優點,能保證沒有一個人走脫。
    王安的話也很好的證實了這一點。
    出涼州後,這一路走過來已經滅了十幾個這樣的小部落。
    “把那些羊全都殺了放血帶走,留著路上吃。”
    “戰馬全都帶上,大軍接著趕路!”
    留下一部分人處理那些羊群,剩下的人繼續匆匆往前趕路。
    ——
    廣魏,範長生正一臉笑意的接受信徒們的供奉。
    範長生這支天師道雖然是從張家天師道分裂出去的。
    但到底同出一脈,區別並不大。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變化的話,那就是範長生這些年依然恪守著救苦濟世的教義。
    而範長生因為年紀的原因,須發皆已變白。
    一身寬袖大袍在身,再加上那副常年修道的超脫氣質。
    誰看了不得從心底裏喊一聲老神仙。
    而一樣的教義,一樣的打扮,讓廣魏百姓很輕易的就接受了範長生。
    所以從進入廣魏之後,範長生就立刻受到了地方百姓的熱情供奉。
    然而麵對這些百姓的供奉,範長生卻在受禮之後又一一還了回去。
    “我教所持掃除妖魔、救護生民。”
    “怎能隨意收取爾等資財。”
    “拿回去吧,都拿回去吧!”
    範長生眉眼含笑的說道。
    百姓們感受著範長生傳遞過來的善意,心中卻有些忐忑。
    畢竟在此之前,張家每年都是要從自己這些信徒的手裏收取供奉的。
    今天突然來了一個不要供奉的,百姓們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
    “天師可是嫌我等供奉不足,故而不肯收下?”
    一個老者滿臉忐忑的問道。
    百姓也不全都是傻子。
    廣魏張家每年每戶額外收米五鬥,對於百姓來說早已成成例。
    而百姓們願意付出這五鬥米,也不過是買一份保障罷了。
    雖然這份保障有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可萬一呢?
    萬一受到什麽天災人禍,起碼張家能保證自己餓不死。
    這也是廣魏百姓為什麽願意維護張家,因為這也是在維護自己的利益。
    範長生早年間曾在魏國遊曆,見過這樣的場麵,當然知道這些人這麽做的理由。
    在聽到的老人的話後,範長生笑著說道:
    “爾等之供奉為何?不過求一心安耳。”
    “吾奉大漢天子旨意,特來此地以天師道之名教化眾生。”
    “便是要替大漢天子安撫天下蒼生。”
    “使天下百姓皆享大漢天子庇佑,不經天災之苦,不受刀兵之禍。”
    “既如此,吾又何需爾等供奉?”
    聽到範長生的話,在場所有人發出一陣嘩然之聲。
    “大漢不都已經亡了幾十年了,如今此地是大魏國土。”
    “哪裏來的大漢天子?”
    人群中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老百姓雖然對大形勢不了解,但起碼知道他們的稅是交給誰的。
    他們的稅是交給大魏的,可不是什麽大漢。
    這些百姓的話範長生早有預料,聽完後微微一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昔日太祖於芒碭山斬白蛇起義,而有炎漢江山。”
    “然那白蛇乃白帝之子,亦有氣運在身。”
    “被斬之後,一口怨氣不散。”
    “使炎漢兩百年有一劫。”
    “上一劫應在王莽身上,化劫者乃世祖皇帝,於洛陽再興炎漢。”
    “後又傳兩百年,當再曆一劫,應在曹操身上。”
    “化劫者自然就是當今大漢天子!”
    “奈何洛陽長安皆被曹氏所趁,大漢天子隻能於漢中再立國祚。”
    “當年太上老君降臨蜀地,師祖得老君點化於蜀中創立天師道。”
    “冥冥之中,便有使天師道輔佐炎漢之意。”
    “如今大漢天子初出漢中便得隴西三郡,一如當年太祖皇帝!”
    “此正是炎漢再興之意。”
    聽到範長生的話,眾人又是一陣嘩然。
    百姓確實沒有什麽文化。
    但是劉氏幾百年的傳承,劉邦斬蛇起義的故事和王莽篡漢的故事誰人不知?
    而身為天師道的道眾,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天師道的來曆。
    再加上一身仙風道骨的天師道首領範長生背書,十成已經信了七八成。
    剩下的兩三成則是因為在魏國治下已經多年,對大漢的印象實在是過於模糊。
    所以還有所存疑。
    範長生接著說道:
    “如今大漢天子在天水、隴西和南安三郡減免賦稅。”
    “便是憐憫三郡百姓在偽朝治下所受之苦。”
    “爾等亦是大漢子民,同樣在偽朝治下受苦。故陛下才會撤走大軍,派本天師來教化爾等。”
    這話一出,眾人再次麵麵相覷。
    因為範長生這番話也是真的。
    隴西和南安相距甚遠,他們不清楚。
    但天水那邊確實有減免賦稅的消息傳過來 。
    而且先前也的確有自稱大漢的兵馬在廣魏遊走,後來又莫名其妙的突然撤走。
    百姓們原本以為是自己趕走了入侵者。
    現在看來,恐怕是把救星給趕走了!
    撲通一聲,百姓紛紛跪倒在地上,一臉惶恐的說道:
    “求天師救我!”
    “求天師救我!”
    “......”
    等到眾人的聲音落下,範長生才不慌不忙的說道:
    “陛下知道爾等是受偽朝蠱惑,又怎麽可能怪罪爾等。”
    “隻要爾等心向大漢,陛下自會解救爾等!”
    “且散去吧,各自在家等待大漢天兵前來!”
    聽到範長生的話,眾人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千恩萬謝的走了。
    臨走前,也帶走了那些範長生不要的供奉。
    等到眾人全都散去後,身邊的人才詢問道:
    “天師,為何不向他們說張氏之害。”
    “而把罪過全推到偽朝身上!”
    原本還一臉和煦的範長生聞言,當即臉色一肅:
    “說過多少遍了,私下裏要叫我大司農。”
    聽到範長生的訓斥,那人趕忙說道:
    “是,範司農!”
    範長生的臉色這才緩和不少。
    出仕大漢這七年多的時間,讓範長生深刻的明白一個道理。
    什麽天師道,什麽天師 ,在別的地方或許可以行得通,但是在大漢絕對行不通。
    陛下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東西,也壓根看不上這些。
    陛下隻認實實在在做事的人。
    而這也正是範長生此前那麽多年遊曆天下的感悟。
    什麽道都救不了天下百姓,隻有一個穩定、統一並且把百姓當人看的政權才能救蒼生!
    恰好陛下就是這樣的人,所以範長生才甘心受劉諶驅使。
    這一次,要不是不願對廣魏百姓動刀兵,陛下根本就用不上自己。
    既然陛下已經把自己從南中調到這裏,那自己就得替陛下好好的把廣魏經營下來。
    至於為什麽不直接把罪過全都推到張氏身上反而推到偽朝身上。
    範長生自然有他的考量。
    張家在這裏已經紮根幾十年,在百姓心中雖然有些瑕疵,但卻不是負麵形象。
    一上來就說張家的壞,必然會引發百姓的抵觸。
    自己雖然也是天師道首領,可比起張家來說還是差得遠。
    強行這麽做,反而不美。
    至於魏國,那可是朝百姓征重稅的存在,百姓怎麽可能對魏國印象好。
    把罪責推到魏國身上,更可以加深他們對魏國的不好印象。
    至於張家,範長生也不是完全沒有對付的方法。
    “派人給陛下去信,讓陛下調一批糧食到這裏。”
    “張瑞從百姓手裏收糧食,咱們就給百姓發糧食。”
    “實打實的糧食拿到手裏,百姓自然就會知道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差!”
    身邊的人再次詫異道:
    “範司農,咱們不往前走了?”
    範長生搖了搖頭:
    “陛下的策略是對的,我們不是來跟張家辯經的。要穩紮穩打,保證每一塊拿下來的土地都屬於大漢。”
    範長生的目光看著那些百姓散去的方向,一粒種子已經悄然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