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鳳鳴大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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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秋英又坐回了桌邊。她笑著地接過酒壇,也給自己斟了一杯,向紈素道:“江湖傳說,每一代下山的離恨天弟子都將為天下萬民揮劍。我以前還當隻是個傳說。”
紈素道:“本來就隻是個傳說啊。我就這麽大點本事,隻能先約束自己少害人,免得丟了離恨天的臉麵。”飲了一口,道:“這個還蠻好喝的,清甜,不算太烈。”和黎秋英碰了一下杯,又回頭向喬留笑道:“當主人的,就讓我們客人自飲?喬兄不是不怕喝醉了鑽桌子嗎?”喬留無奈一笑,飲盡杯中殘酒,也拿過那黃簽子的酒壇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道:“我還真沒喝過這金蟾酒呢。”飲一口,突然站起身來,繞到櫃台後麵開了角門,向外麵喊道:“陳大娘,蜂窩玉米能上了嗎?”便聽廚房裏模糊地應了一聲。喬留坐回桌旁,向紈素道:“你要是愛吃甜的,這個菜你一定喜歡。”他的神情已經恢複了正常,但是肢體動作還是看著有點僵硬。仿佛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似的,隻是給兩人添菜敬酒,忙個不住。
黎秋英轉移話題道:“喬二,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英雄酒家會開到這裏,又為什麽是你當掌櫃呢?”頑劣地一笑,補充道:“前者你要是不方便說就算了,我主要想問問為啥你這位喬家嫡係公子,竟會來這雞鳴山的野店當掌櫃。”
喬留無奈苦笑,道:“秋英姐,我還盼你把這事忘了。英雄酒家開到此地這事,說穿了倒是不值一文。今年不是又要開鳳鳴大會了嘛。”轉頭向紈素道:“說江湖掌故這事,我不太擅長。不如讓秋英姐給你解釋?”
紈素有心讓他別想剛才關於金蟾蜜酒的那點子破事了,故意道:“我愛聽喬兄說,喬兄講故事更有意思。”黎秋英聞言拊掌笑道:“紈素你不知道,喬二小時候想離家出走,去找個師父學說書來著,還差點就成功了。”喬留尷尬道:“秋英姐怎麽揭起我的老底來了?”終於意態輕鬆,笑道:“若我要說書,這裏也沒有撫尺啊。”
黎秋英起哄道:“快講快講。”喬留笑道:“相傳一百八十年前,本朝穆帝自覺文治武功不遜於古之明君,便想著要上泰山封禪,祭告天地他的豐功偉績。”他繞到櫃台上,摸起壓賬本的鎮紙,真當做說書的驚堂木似的,往櫃台上一拍,繼續道:“王者受命易姓,改製應天,功成封禪,以告天地。古來皆說,封禪之義有三:一是位當五行圖籙之序;二是時會四海升平之運;三是德具欽明文思之美。咱們這位穆皇帝,自己盤算了盤算,覺得高祖開國之時,民生凋敝,為節約物力沒有封禪,這一‘易姓改製’之功未及向上天稟告;開國五十年,到他當政之時是第三代皇帝了,正是風調雨順,四海升平,這一‘四海升平之運’也正落在他頭上。至於他自己,自然更是千古明君了。如此盛世,怎能不築土為壇,報天之功?但他這個打算,剛一在早朝上公布,就引來了眾臣反對。”笑指著兩人道:“再飲一杯,我接著說。”黎秋英飲盡杯中酒,笑向紈素道:“你看他躲酒躲到櫃上去了。我跟你說,喬二最不愛吃甜的,更不愛喝甜酒。你看他躲得這麽老遠。”紈素笑道:“甜酒喝多了對嗓子不好。既然喬兄的少年夢想是說書,不愛喝甜酒就對了。我來為喬兄斟酒。”自把喬留杯中的蜜酒傾到自己杯中,一口飲盡了,又給喬留倒上岷山陳釀,雙手擎著,起身送到櫃台上,笑道:“喬先生請潤潤喉嚨再講吧!”
喬留接過酒杯飲盡,接著道:“一時朝野,物議如沸。有的大臣引用宋儒範祖禹之言,稱封禪‘實自秦始,古無有也。且夏商周三代不封禪而王,秦封禪而亡,人主不法三代而法秦,以為太平盛事,亦已謬矣。’又有禦史拿宋真宗封禪的舊事說事兒,說宋時封禪,空耗國帑,所謂四海升平,不過是偏安一隅,假裝看不見北邊遼國的耽耽虎視,竟以檀淵之盟為自己的功績。‘及澶洲既盟,封禪事作,祥瑞遝臻,天書屢降,導迎奠安,一國君臣如病狂然。’——這個記性過關,史書背誦流利的禦史比較倒黴,因為拿宋真宗跟本朝穆皇帝比,還挨了二十廷杖,早上出門時候走路去上朝,中午下朝已經是趴著被人送回去養傷了。”
“有這麽個倒黴蛋杵在前頭,朝上眾臣更激憤了。雖然為著不挨板子著想,不再提宋真宗的事,但一時滿朝文武,竟然沒有一個人肯說一句能讓穆帝愛聽的,人人都有八百個意見,一千個理由說為何這個封禪之事行不得。其中最終暫時說服了穆皇帝的那個理由,還是春秋時管仲說服齊桓公的那個:沒有祥瑞。”
櫃台後的小門又開了,陳大娘送甜點來。原本的桌子上擺不開了,喬留笑道:“就擺到挨著櫃上最近的這一桌,大家聽我說書,聽得更真切些!”又搖頭晃腦,裝作管仲,誦道:“古之封禪,鄗上之黍,北裏之禾,所以為盛;江淮之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比翼之鳥;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皇、麒麟不來,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數至而欲封禪,毋乃不可乎?”拿鎮紙在櫃台上響亮一拍,鎮紙應聲從中間裂開了。黎秋英大笑拍桌。紈素憋著笑,自去夾陳大娘烤的空心玉米餅吃。黎秋英悄聲問她:“你聽懂了沒?”紈素笑道:“就是說以天下之大,居然沒有什麽鳳凰麒麟出世,也沒有什麽一棵三穗的嘉禾這種祥瑞送上來,說明老天爺沒認可這算什麽太平盛世,也不想聽皇帝自吹自擂。我小時候在家裏,我母親教我讀過這段的。”
喬留苦了臉,把那斷裂的鎮紙丟在櫃台上,失了興致。回來桌邊坐下,自又倒了酒,接著道:“接下來的事,你們想也能想得到了。開國五十年,百姓生齒日繁,經濟恢複,也是事實。大臣們不想讓皇帝封禪,主要是嫌他勞民傷財。那幾十年地氣暖和,韃靼人在北邊帶甲控弦,蒙古人在西域建了個什麽東察合台休養生息,更不用說西南的吐蕃也已恢複了元氣,大理國也站穩了腳跟,邊境各關各衛正是增兵備戰的時候,正需要錢糧兵甲和人馬。朝廷裏的文臣大老爺們則惦記著怎麽以文禦武,不讓各關各衛的守軍兵勢太大,威脅文臣的權勢,所以正忙著把自己人塞到各地邊關去督軍呢。哪有人有閑工夫和閑錢陪皇帝玩一出封禪的把戲?”
“但是正趕在這時候,揚州知府上報,說揚州郊外的銅山上,聽到了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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