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真的眼睛睜大了。她搖搖頭，道：“襄陽侯下獄之後，我因為沒有真的混到宮裏去行刺皇帝，不願意回重霄觀去向薑師父解釋，所以就留在了出雲派……跟薑師父那邊，我也傳了信的。正月十九，我放了隻鴿子回去，說我打算參加今年四月宮裏選女官的考試。然後我就安心在出雲派住下來了。這邊的師父、師兄弟、師姐妹一向都待我很好……”
    紈素點點頭，和奚笪交換一個眼神，對宿真道：“正月十四日，你的薑師父和三位師姐就已經搬到後山裏那個小院去了，山頂的重霄觀就變成了一座空房子。你放的這隻鴿子，回廬州差不多要飛個一天？應該是落到了廬州城衛的手裏。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正月二十一日，廬州城門旁貼出來了對你的通緝令……但那位趙知府似乎並沒有上報此事，也沒有通報給其他州府，就隻是徒勞地在他那一畝三分地上，通緝了你半個多月。”她想了想，道：“為了廬州府為什麽會在二十一日才開始通緝你，且隻通緝了你一人這件事，我們之前猜了很多可能，但誰也沒想到原來會是因為一隻鴿子。”
    宿真點點頭，問：“所以廬州重霄觀到底出了什麽事？……不過，現在好像輪到四姐姐問我了。”她輕輕一笑，道：“四姐姐讓一讓我，先跟我說說此事唄？就把這個問題當做我的下一個問題好了。”
    紈素點點頭，便長話短說，把廬州諸事簡單地跟宿真又說了一遍，奚笪這時已定了神，在一旁坐著，幫她補充些漏掉的細節。
    兩人講到薑觀主等四人要單租一船往泗州去時，宿真輕輕嗤笑了一聲，道：“薑師父又要耍小心眼了。誰貪錢肯送她們這一趟，才算是倒了血黴，至少也得被白浪幫扣下，一輩子再也回不了廬州……你們當白浪幫是什麽好人？”
    奚笪歎道：“你姐姐也是這麽說的。她當時還懷疑，你師父是想讓玄霜仙長殺人滅口……”宿真突然插嘴笑道：“四姐姐竟能跟你說這些？姐夫，你以後要小心些了。你要是以後敢對不住我姐姐，那你這些日子跟她一道，倒也聽了我們姐倆不少秘密了，我們也是會‘殺人滅口’的——四姐姐可是離恨天弟子，以她的本事，她要你活你就得活，想死都死不了。她要你死你就……”
    紈素急忙製止道：“你別胡說八道的。說正事呢。”便繼續講了她和奚笪自到了洛京，如何探監確認了頂罪的七個人的身份，又如何製止了那次劫法場的陰謀。
    當紈素說到假宿真和假玄霜被劫法場的讓背走時，宿真做了個暫停的手勢，道：“四姐姐，咱們對一對每件事發生的時間。”紈素點點頭。
    宿真掰著手指數道：“二月十五日那天下午，出雲派就出了事，當晚就被伏牛派圍了山門。之後洛京那邊的消息，我這邊就一概都沒法得知了。十六日整夜都是大月亮，實際上是不適宜出逃的……但我當時覺得，也隻能急著突出重圍去求援，因為他們隻給了七日的考慮時間，也就是到二十二日就要攻山了。”
    紈素點頭道：“你十六日夜裏逃出出雲派，帶傷向東而行，身上口糧不足，傷口又流血不止，所以就先到了重霄觀，或者說梧桐苑的這處小院，給自己包紮，休息了一夜。”
    宿真道：“對，我趕到這個小院是十八日黃昏。當時我已在山林裏多繞了不少路，確定了背後已沒有伏牛派的追兵，才敢往小院裏來。但我當時也確實沒覺得那個傷口有多嚴重……我主要還是因為沒帶夠幹糧才奔這邊來的。”
    紈素問道：“我問個題外話。當時你到小院的時候，院裏有別人近期內來過的痕跡嗎？”
    宿真道：“這個事情倒有些奇怪。當時這屋子遍布灰塵，倒像是好久沒人打掃過了，灰塵上也無腳印，床上也都是灰，屋梁上還有蜘蛛網。整個正房看起來很久都沒用過了，也沒有按規矩定期打掃。但灶房是打掃過的，也按重霄觀設置落腳點的規矩，存放了不少幹麵餅，也有皮水囊……當然，水缸裏當時已經完全幹涸，水是我自己在井裏打的。”
    紈素問道：“當時院外有沒有馬車來過的痕跡？車轍之類的？應該是一架兩匹馬拉的大車。”
    宿真搖頭道：“都沒有。當時我已如驚弓之鳥，而且薑師父當初是明說了不準我私自和洛京梧桐苑接觸的。如果當時我看見那間屋子有近期使用過的任何痕跡，我都不會進去的。”
    紈素歎口氣，繼續問道：“你是哪天發現有有人來這院子的？十九日？”
    宿真點頭道：“對，就在昨天下午。照四姐姐你說的，十八日上午這夥人在洛京東市劫了法場，背走了替我和玄霜師姐頂罪的兩個女犯。昨天下午他們到這個院子時，我偷看到他們帶著兩個昏迷的女子……這總不可能是巧合。我當時想著，既然這個地方已經被不相幹的人用過了，那我就該替下一個想要用這裏落腳的自己人留下預警，所以我在灶房刻了暗號。當然，確實是刻錯了方位，這個我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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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真短促地笑了一聲，繼續道：“後來我又往東南方山林中趕路，想早些到嵩山。但下午倒還好，入夜之後，我越走越覺得全身無力，頭暈目眩。我以為是前一日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就尋了一棵大樹，把自己綁在樹上睡了一覺。再醒來時，竟已是今日的黃昏……也不知道我到底是睡了多久。隨著暮色四合，我看見了山林之中，這處我熟悉的山洞燃起了篝火。我就又打起了精神，往這邊來了。”
    紈素歎道：“四天的工夫，你得流了多少血出來？自然是會虛弱無力的。幸好天可憐見，你這一覺睡得夠久，不然如果你再翻過一個山頭，隻怕就看不見我們在此地舉火了。”
    宿真灑然一笑，渾不在意道：“別說這個了。倒是四姐姐你，你要是還想替衙門，或替你們那位姓孫的朋友找回那兩個女犯，倒是可以看看那院子附近還留下什麽痕跡，也許還能追蹤到那些人的去向。但也過了一天多，隻怕人家已經走遠了。”
    紈素搖頭道：“那兩個女犯隻怕不管最後落到誰手裏，都是活不了的……我也沒必要當這個編外衙役。”她想了想，看看宿真，又回頭看一眼奚笪，道：“咱們都收拾收拾，今夜在這山洞裏早點休息吧。明日一早，咱們得進城一趟，宿真你得換套沒有血漬的衣服，再買一把趁手的劍，再吃點正經東西補充一下體力。奚笪你到時候去告訴王晏嬸嬸她們一聲，就說這邊已經確定不是老羅和孩子們留下的痕跡。我……”
    她沉默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道：“我得去趟藥鋪，配兩副藥，再買三匹快馬。明日吃過飯，咱們就去崤山，馳援出雲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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