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江湖地位”
    在翻海幫這個不穩定因素被紈素悄無聲息地提前排除之後，本屆的鳳鳴大會順順利利地揭幕了。武當派的後勤工作做的極好，雖然銅山腳下的會場在各名門正派之外，還容納了上千名魚龍混雜的江湖人士，但也始終還算秩序井然。
    天緣派這次既不參會，也沒有獨立的觀賽席位，奚如鬆、黎秋英、喬留和他的‘金算盤’五叔都隻能像那些名不見經傳的草根門派，或者沒有什麽正經師門傳承的江湖人一樣交錢入場。坐席和站票價格不同，搭高的棚子和平地的坐席價格則又不同。但且不說天緣派奚家的底蘊，喬留到了黎秋英麵前，哪裏會還想著省錢？他也不問別人意見，早早就已豪擲三千兩巨款，包場了會場西南較靠近比武台的天字三號“看台”。奚笪與紈素也隨他們四人入場，六人由武當派一位年輕弟子帶著，往他們買定的看台位置走去。
    這一溜最貴的天字號看台一共五個，台子竟搭的比比武台和各門派的看台都更高些。看客居高臨下，別說比武台上，連負責裁判輸贏的武林耆宿們的情形，都可謂一覽無餘。紈素見如此情形，悄悄向奚笪笑道：“什麽江湖地位，看樣子都是空的。原還是銀子的地位更高些。你瞧，喬兄花了大價錢，咱們坐得就比各派掌門都高了。十二年前你們在常州那次，也是這樣的嗎？”
    奚笪壓低聲音，笑答道：“這還真沒有。當年常州那次鳳鳴大會，是形意派和黃山楊家各出一半人，聯手操持的。形意派的‘神拳無敵’季老爺子，最是講究排麵，講究一個打腫臉也要充胖子，全沒打算借著操持鳳鳴大會的機會攢些家底兒的意思。黃山派掌門‘天都清月’楊林晝，那年剛剛接了掌門大位。她為人最是端正嚴肅，何況黃山派是正經有生意有家底的，所以她對阿堵物上也不甚上心。那一屆鳳鳴大會，安排得格外等級分明，而各名門正派之外的江湖人，進場時也都要登記身份、武學傳承和兵刃，絕不是肯花錢買座位就能進場的……但我倒也沒想到，本屆鳳鳴大會由武當派的道爺們操持，他們的風格竟能如此入世，如此靈活。”
    兩人一邊低聲笑語，一邊並肩跟在三位‘長輩’身後走著。喬留在最前麵與帶路的武當弟子攀談，聽不到後麵說的什麽。隻有奚如鬆聽著兩人嘰嘰呱呱，聽得直皺眉，待欲出言指斥，又恐被前麵帶路的武當弟子聽見，反而失了禮數。當下隻回過頭來，狠狠瞪了奚笪一眼。偏巧奚笪正望著紈素，竟全沒看見。倒是紈素見了，笑著拉了拉奚笪的衣襟，示意他莫要觸他二叔的黴頭。黎秋英今日神色則有些懨懨，似乎昨晚沒休息好似的，一派心不在焉之態。
    幾人在高台上坐定，有做武當道士打扮的仆役送上茶果，又行個禮，便退下了。奚如鬆心中有氣，當著紈素卻又不便訓斥奚笪，恐她又攔在頭裏。一時忍住氣性，另尋了個事由，向喬留道：“喬老弟這次破費了。隻是我們天緣派名聲如今已頗不佳，早不算是什麽名門正派，若坐這樣的位置，隻怕有些過於顯眼了。一會兒若被人認了出來，難免要帶累貴叔侄。我瞧倒不如這樣，貴叔侄和齊小仙君在此地安坐，我帶奚笪到站客堆兒裏混一混。”他言語中全然不提黎秋英的去留，語氣也有些硬邦邦的。喬攬勝神色訝然，往他臉上望了一望。
    喬留雖不知道奚如鬆為何突然發難，但聽他不提黎秋英是隨他去還是留下，心裏便有個念頭，覺得他肯定是覺得不願受“情敵”的請客，是而心有不忿。待要打個圓場，挽留他安坐呢，自己心裏也不痛快起來，心說自己花了大價錢，又是托五叔提前小半個月排了隊，才買到了這最好的位置，結果反而落得個沒替他天緣派處境著想的說法。但若說任他自便，黎秋英夾在中間，臉上須不好看。喬留平時語言最便給的，此刻一時之間，竟沒想出個合適的答話來。
    紈素心下此刻卻生了厭煩之意。她畢竟年紀輕，藝成之後又沒受過什麽正經挫折，正是有些自負的時候。下山以來，唯獨在這位江湖上的著名“君子”跟前屢受幹涉。若真是個剛正不阿的真君子呢，倒也罷了。但想想廬州劫獄之時奚如鬆所擬的那個邪氣十足的原計劃，紈素心裏也未免帶了點不屑之意。當下她毫不客氣地出聲插言道：“奚前輩最好還是安坐吧。若說這場上，你坐哪個位置最不容易被人認出來，隻怕莫過於此地了。”
    奚如鬆聽她突然反駁，不由得有些愕然。他對紈素的印象雖不算特別好，但一向確實是認為她寬諒平和，並無少年桀驁之氣的。當下勉強壓住火氣，問道：“這是怎麽個說法？”
    紈素道：“奚前輩莫非真覺得，坐的台子搭的高，就是江湖地位高了？隻怕恰恰相反。咱們今日是來得早些了，另幾座高台的客人還都沒有來。但我現在把話放在這裏，這幾座高台的客人裏，絕不會有人認識你與奚笪的麵孔——甚至，這幾座台子隻怕到了中午都坐不滿一半。”
    喬留心頭大暢，拊掌笑道：“紈素，我倒沒料到，你於世情上倒是極通透的。”他轉向奚如鬆，伸手指向另幾座高台，笑道：“一號台是給揚州知府、儀征知縣留的。這幾位大老爺，來是肯定會來的，不過也就是走個過場，興許還要有幾句冠冕堂皇的致辭，比武開始能有一個時辰，他們肯定就走光了。二號台是本地幾個豪商給家裏女眷們包下來的——她們不過找個借口，尋個場合來‘聚一聚’罷了。這些人甚至都不需要排隊，自然就有人給他們預留位置。台上的江湖人打生打死，在她們眼中隻怕正如耍猴一般。但打到興起，江湖人在台子底下鼓噪起來，這幫太太小姐們自然就會早早退場——這一溜台子後麵有個後門，武當派專派了人在這等著，務必讓這兩撥人來得舒心，看得滿意，走得安生。”
    奚如鬆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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