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述雨推開單元門的瞬間，細密的雨絲斜斜地撲在臉上。她下意識抬手遮擋，抬頭望著墨色天空中翻滾的雲層，輕歎一聲轉身往回走。樓道感應燈隨著她的腳步聲次第亮起，在地麵投下搖晃的影子，恍若無數雙窺視的眼睛。
    趙遠的瞳孔在廢墟深處驟然收縮。他藏身於半塌的腳手架後，手電筒的光束已調轉方向，正透過雨幕死死鎖住那個熟悉的身影。林悅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張述雨穿著她們上周一起買的鵝黃色外套，在昏黃的路燈下格外醒目，發梢還沾著出門前精心別上的珍珠發卡。
    "不......"林悅的喉嚨發出破碎的嗚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雨水順著通風管道的縫隙滲進來，混著冷汗浸濕了她的後背。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湧來：三個月前的深夜，她們擠在沙發上看懸疑電影，屏幕裏的受害者總是穿著亮色衣服；半個月前的閨蜜聚會上，林悅開玩笑說"危險色預警"，張述雨卻隻顧著往嘴裏塞薯片，笑她杞人憂天......
    此刻，趙遠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灼熱。他盯著張述雨轉身時揚起的衣角，握匕首的手不自覺收緊。林悅能清晰看見他喉結滾動的弧度，那個曾溫柔拉花的咖啡師，此刻眼底翻湧著令人膽寒的欲望。她突然想起白天咖啡館裏，趙遠擦拭杯子時反複用拇指摩挲杯沿的模樣，原來從那時起，死亡的陰影就已籠罩在她們頭頂。
    雨水衝刷著廢墟裏的碎石，將林悅的淚水一並帶走。她的思緒在恐懼中變得混亂不堪，竟荒唐地想起霸道總裁小說的情節——或許趙遠會像故事裏的反派，對張述雨一見鍾情，然後放過她？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就狠狠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想這些！"
    回憶不受控地繼續翻湧。她們曾在暴雨天共撐一把傘，傘骨被風吹得變形，兩人卻笑得跌坐在水窪裏；張述雨總在她感冒時熬薑茶，嫌棄她喝藥的表情像吞毒藥；還有無數個深夜的臥談會，她們分享著少女心事，把夢想和秘密埋進枕頭裏......這些溫暖的片段與眼前的危險交織，讓林悅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趙遠開始緩慢移動，黑色身影在雨幕中若隱若現。林悅死死盯著他的皮鞋，數著他每一步踩碎的枯葉。她想起手機裏收藏的閨蜜暗號——當初為防意外，她們約定用"想吃草莓蛋糕"表示求救，可現在手機早已沒電，就算發出去，張述雨看到這條沒頭沒尾的消息，真能明白其中含義嗎？
    雨越下越大，張述雨舉著傘重新出現在視野裏。傘麵是她最愛的櫻花粉，在風雨中搖晃得如同脆弱的蝶翼。林悅突然想起上個月的爭吵，隻因她執意不讓張述雨去那家新開的咖啡店。當時張述雨氣得摔門而出，現在想來，那竟是她們最近一次紅臉。如果早知結局，她寧願把好友鎖在家裏，永遠不要踏進那間藏著惡魔的咖啡館。
    趙遠的腳步突然頓住。他望著張述雨仰頭看路牌的模樣，喉間發出低低的嘶吼。林悅感覺心髒漏跳一拍，幾乎能聽見自己血液奔湧的轟鳴。廢墟裏的積水倒映著路燈，將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宛如荒誕的舞台劇。
    "跑啊！"林悅在心底呐喊，指甲幾乎要將掌心摳出血洞。她想起張述雨最怕打雷，此刻卻在雨夜孤身外出；想起她路癡的毛病，連小區西門都能走錯；想起她總說"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壞人"，可此刻，真正的惡魔就在二十米外的黑暗中。
    雨水模糊了林悅的視線，她卻不敢眨眼。趙遠的身影逐漸與記憶中咖啡館裏的暖男重疊又分離，形成詭異的雙重影像。她突然荒謬地想，若張述雨此刻回頭，會不會把趙遠認成前來送咖啡的暖男？這個念頭讓她胃部翻湧，差點嘔出聲來。
    遠處傳來汽車鳴笛聲，趙遠的動作明顯一滯。林悅趁機挪動僵硬的身體，卻不慎踢到一塊碎石。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雨夜格外刺耳，趙遠猛地轉頭，手電筒的光束如利劍般掃來。林悅死死捂住嘴，看著光束擦著肩膀掠過，在牆上投下巨大的陰影。
    張述雨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全然不知自己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林悅望著好友消失的方向，淚水混著雨水流進嘴裏，鹹得發苦。她想起她們約定要一起去看海，要當彼此孩子的幹媽，要在養老院跳廣場舞......這些美好的願景，此刻在死亡的陰影下顯得那麽脆弱。
    趙遠重新將注意力轉回廢墟，他的皮鞋踩碎積水的聲音越來越近。林悅蜷縮在管道角落，突然想起手機裏還存著張述雨的照片——是上周在公園拍的，她笑得那麽燦爛，背後是漫天的櫻花。如果生命就此終結，這張照片會成為最後的紀念嗎？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愈發狂暴。林悅望著頭頂搖晃的通風管道，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平靜。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她沒能保護好張述雨，但至少，她要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為好友爭取一線生機。在趙遠的腳步聲即將抵達頭頂時，她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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