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天樂的手指在碎裂的屏幕上摸索，直到觸到那個標著“文昭”的號碼。彈片劃破的虎口還在滲血，他盯著通話記錄裏上一條未撥出的“女兒生日”提醒——那是三天前設置的，現在已經變成刺眼的過期通知。
    電話接通的瞬間，晨跑的喘息聲混著小女孩的笑聲湧來，康天樂猛地將手機扣在滿是血汙的胸口。陳默正用刺刀撬著變形的罐頭，抬頭時撞上他眼底的震動，立刻伸手按住通話鍵：“別...”話未說完，聽筒裏已經傳來文昭的聲音：“天樂？怎麽這麽久不接電話？”
    康天樂望著遠處燃燒的地堡殘骸，某根扭曲的鋼筋上掛著半塊藍色貼紙，在風裏晃成模糊的光斑。他用袖口蹭掉下巴的血痂，讓聲音聽起來輕快些：“剛跑完五公裏，你這當醫生的體力還不如我這老粗？”陳默背過身去，看見罐頭裏爬進一隻甲蟲，正沿著凝結的血漬畫圈。
    “陳默呢？讓他接電話，我女兒非要跟他比誰先會背乘法表。”文昭的聲音裏帶著笑意，背景音裏傳來小女孩的奶聲：“陳叔叔還碩士呢，明明是大笨蛋，上次教我數數都數錯了！”康天樂聽見自己的笑聲格外幹澀，像是砂紙磨過生鏽的齒輪。陳默突然轉身，從口袋裏摸出顆水果糖——那是從某個孩子屍體上取下的遺物，包裝紙還沾著血跡。
    “他啊...在跟我比誰能先攢夠給小丫頭買鋼琴的錢。”康天樂看著陳默將糖紙展開，在上麵寫下“勿念”兩個字，“我們現在項目補貼高，中午還吃了牛排加波士頓龍蝦大餐——對吧，老陳？”陳默配合地發出咀嚼聲，其實牙關緊咬著半塊發黴的壓縮餅幹。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他用刀尖在沙地上劃出笑臉，卻被突然揚起的風沙填平。
    文昭在那頭絮絮說著女兒換牙的趣事，康天樂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屍體上——那是今早為保護孩子擋槍的少年，後頸還插著半截彈片，手裏攥著褪色的卡通貼紙。小女孩的聲音突然湊近話筒：“康叔叔什麽時候帶我去動物園看長頸鹿呀？”他感覺喉嚨被什麽東西塞住，陳默突然伸手搶過手機，用帶著戲謔的口吻說：“等我們拿了年終獎，直接給小寶貝包下整個野生動物園！”
    掛電話前，文昭突然說：“你們倆別硬撐，累了就回來，我... ”話音被陳默按下的掛斷鍵切斷。手機屏幕映出兩人的臉，左邊是康天樂額角未愈的槍傷，右邊是陳默下巴新添的刀疤，在夕陽下像兩道黑色的淚痕。康天樂摸出斷成兩截的十字架，發現其中一截卡著半顆乳牙——不知是哪個孩子脫落的。
    夜幕降臨時，他們在廢棄的卡車裏發現一家四口的屍體。母親懷裏抱著繈褓，父親的身體擋在駕駛室，擋風玻璃上用血跡寫著“救救我的女兒”。康天樂從繈褓裏摸出塊帶體溫的玉佩，上麵刻著“平安”二字，繩子還纏著幾根嬰兒的胎發。陳默蹲在旁邊檢查油箱，發現裏麵摻了三分之一的沙子——這家人是被活活困死在沙漠裏的。
    通訊器突然收到段亂碼，陳默破譯時手指發抖：總署昨晚遇襲，所有外勤檔案被銷毀，他們的存在已從官方記錄中抹去。康天樂將玉佩掛在卡車後視鏡上，金屬碰撞聲中，他想起文昭女兒牙牙學語時喊的第一聲“爸爸”。陳默拍拍他肩膀，遞來半壺混著沙粒的水，兩人同時望向星空——那裏沒有他們的名字，隻有子彈劃出的流星。
    當第一顆照明彈升上夜空時，康天樂摸出手機，在草稿箱裏打下：“如果哪天我消失了，記得幫我給孩子買架鋼琴。”還沒來得及刪除，子彈已經穿透卡車頂棚。陳默拽著他滾進彈坑，看見方才停留的地方被炸出深坑，後視鏡上的玉佩碎成兩半，“平安”二字分別嵌進兩人的戰術背心。
    遠處傳來恐怖分子的嚎叫聲，康天樂摸出十字架的斷鏈，將兩顆帶血的子彈串在上麵。陳默檢查著手槍裏的子彈，隻剩三顆——剛好夠他們完成最後一次突圍。通訊器裏突然響起總署的緊急頻率，卻隻有電流雜音，像極了文昭電話裏女兒的笑聲。
    康天樂望著陳默，後者臉上還沾著孩子的血，卻笑得格外輕鬆：“等結束了，咱們去文昭家蹭飯吧，你之前給我講你們在你家裏練功時候，小滿燉的排骨一絕。”康天樂點頭，感覺喉間泛起鐵鏽味——那是肺葉出血的征兆。照明彈的光芒中，兩人背靠背站起身，影子被拉得很長，像兩根即將燃盡的蠟燭，卻努力把最後的光投向蜷縮在廢墟裏的幸存者。
    而在千裏之外的城市，文昭看著手機裏那通未說完的電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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