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歸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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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勒機場的停機坪上,陽光白得刺眼。文昭靠在廊橋欄杆上,看著醫護人員推著擔架經過,金屬輪軸在地麵拖出細長的影子。他摸了摸口袋裏的止痛片,忽然想起康河在飛機上塞給他的紙條,此刻正泡在雨林的泥水裏,永遠發不了芽。
康天樂坐在候機廳角落,膝蓋上放著個褪色的香囊。繡著並蒂蓮的緞麵磨得起毛,是母親臨終前給他縫的,裏麵裝著曬幹的茉莉花——父親每年都會偷偷換新的,直到他十五歲那年嫌“娘炮”,把香囊扔進了垃圾桶。此刻他攥著香囊,指節因用力泛白,仿佛要把二十年光陰都捏進這團布料裏。
“天樂,先吃點東西......”陳默的聲音帶著沙啞,繃帶從袖口露出半截,纏在他小臂上的紗布滲著血。康天樂沒抬頭,視線盯著對麵牆上的航班信息屏,“北京”兩個字在他瞳孔裏晃成模糊的光斑,像父親書房裏總也擦不幹淨的玻璃。
杜哥蹲在他麵前,手裏握著康河的蝴蝶刀。刀刃上的“護子”二字被血跡浸透,此刻擦得發亮,刀柄還纏著新的防滑帶。“這是你爸讓我交給你的。”他的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什麽,“他說,等你想通了,就去武館後院的老槐樹下看看。”
康天樂忽然想起七歲那年,父親第一次帶他去武館。他躲在父親身後,看著滿牆的兵器發抖,卻被父親抱上兵器架,摸了摸那把蝴蝶刀。“刀是死的,人是活的。”父親的話像塊烙鐵,此刻在耳邊燙出燎泡。他曾以為這是控製欲,現在才明白,那是一個父親在亂世裏,想教給兒子的生存法則。
廣播聲突然響起,震得候機廳的玻璃嗡嗡作響。康天樂站起來時,香囊裏掉出張紙條,是父親的字跡:“天樂過敏藥在行李箱側袋”。字跡力透紙背,最後那個句號洇成墨團,像父親每次看他比賽時,眼睛裏化不開的擔憂。他忽然想起上周視頻時,父親欲言又止的樣子,那時他正和陳默忙著籌備救援項目,隻說了句“忙著呢”就掛了電話。
登機廊橋的玻璃外,飛機引擎正在預熱。康天樂摸著口袋裏的遺物——父親的指北針、半塊巧克力、還有那張被雨水泡皺的備忘錄。備忘錄最後一頁寫著:“天樂31歲生日,買他喜歡的模型飛機”。墨跡被水漬暈開,像父親每次想抱他,卻又收回的手。
“康哥......”文昭的聲音帶著哽咽,伸手想拍他肩膀,卻在半空停住。康天樂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發現他鬢角竟有了白發——和父親後頸的那些一樣,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眶發酸。他想起文昭總說父親“老古板”,可此刻這人眼裏的淚,比他自己的更滾燙。
飛機滑行時,康天樂靠窗而坐。雲層漸漸遮住曼德勒的山脈,他看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臉,蒼白得像張紙。陳默遞來毛毯時,他忽然抓住對方手腕:“你說,人會不會有下輩子?”話一出口,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陳默沒說話,隻是從口袋摸出顆薄荷糖,塞進他手裏。糖紙撕開的聲音裏,康天樂想起十六歲那年,他在武館和人打架,被父親拎回家揍了一頓。半夜他躲在被子裏哭,父親卻敲開房門,扔來包薄荷糖:“哭什麽,真丟武館的臉。”那時他以為父親冷血,現在才知道,那包糖裏藏著不敢說出口的心疼。
三萬英尺的高空,機艙裏的夜燈調成了暖黃色。康天樂摸著香囊裏的茉莉花,忽然聞到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是父親常用的檀香肥皂味。他猛地轉頭,身後隻有空座位,安全帶在氣流中輕輕晃動,像父親總也係不對的領帶。
“康先生,需要毛毯嗎?”空姐的聲音打斷思緒。康天樂搖頭,卻在低頭時看見自己無名指上的疤——八歲那年學紮馬步,父親為了糾正他的姿勢,用戒尺敲在他手上。當時他哭著說“爸爸是壞人”,此刻卻想抓住那把戒尺,讓時光倒流回那個蟬鳴刺耳的夏日。
飛機開始顛簸,康天樂閉上眼睛。他看見父親穿著藏青色夾克,站在武館門口等他放學;看見父親偷偷把他扔掉的香囊撿回來,放在衣櫃最頂層;看見父親在雨林裏轉身,用身體擋住火箭彈時,眼裏閃著的光——那光是他從未讀懂的溫柔,此刻卻照亮了所有黑暗的回憶。
淚水突然奪眶而出,像開閘的洪水,衝垮了所有防線。康天樂蜷在座位裏,任由哭聲混著引擎轟鳴,震得胸腔發疼。他想起父親的年齡——五十四歲,和他手機密碼一樣,是母親的忌日。而他卻在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記住這個數字。
舷窗外,雲層裂出縫隙,露出下方廣袤的大地。康天樂打開掌心,薄荷糖在汗水中溶成小塊,像父親留給他的最後一點甜。他忽然明白,有些愛,要等失去了才看得清;有些遺憾,要用一生去填補。為那個嚴厲又溫柔的父親,為自己遲來的懂得。
飛機轟鳴著穿越雲層,往家的方向飛去。康天樂把香囊貼在胸口,聽見自己心跳聲裏,混著父親教他打拳時的口令:“腰打直......”這聲音曾讓他厭煩,現在卻成了最珍貴的安眠藥。他知道,從今往後,父親會化作他體內的真氣,永遠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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