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的拇指在床單上無意識地摩挲，直到觸到女兒畫的“必勝”符邊緣。霍邱的名字卡在喉間，像塊吞不下、吐不出的碎玻璃。小滿給他削蘋果的動作突然頓住，果皮斷成兩截，掉在床頭櫃上的《拳擊與格鬥》雜誌封麵——那上麵印著自己照片，標題是“世界拳王”。
    “他……”文昭開口時，喉結擦過氣管切口的紗布，發出沙沙的響，“真的沒救了？”
    老陳把攝像機轉向窗外，鏡頭裏拉斯維加斯的雲正聚成拳頭形狀。程老師推了推眼鏡，筆記本上“霍邱”那頁被反複折起，露出裏麵夾著的剪報：“德裏克·凱恩的拳套裏藏著鈦合金碎片，ct顯示……碎骨插進了延髓。”
    女兒突然舉起泰迪熊，熊爪捂著眼睛：“霍叔叔變成星星了嗎？”小滿的指甲深深掐進蘋果肉，果肉滲出的汁液混著淚水，滴在文昭手背的繃帶上。他這才注意到，病房牆角擺著束白菊，卡片上寫著“止戈”——那是霍邱辦公室的筆體。
    記憶的倒回，十二年前暴雨夜的畫麵突然清晰如昨，霍邱站在落地窗前邊跑步邊和旁邊女生聊天，白襯衫被血浸透成粉紅色，跑步機上的紅酒杯映著樓下的殺戮。此刻文昭才意識到，那杯裏盛的不是酒，是他父母的血。
    “他父親殺了我全家，”文昭盯著天花板上的光影，聲音輕得像在和自己搏鬥，“現在他死了，為什麽我這裏……”他按住心口，那裏貼著女兒的蠟筆符，“像堵著團棉花？”
    病房裏的空氣瞬間凝固。小滿手裏的蘋果刀“當啷”落地，刀刃在陽光中劃出冷冽的弧。文昭看見老陳的攝像機劇烈抖動，鏡頭裏自己的臉白得像張紙。
    真相的冰錐，老黃從保溫杯底撈出張泛黃的照片，遞給文昭：“這是二十年前的黑市拳場，你爺爺抱著小霍邱，身後是中槍的霍震天。”照片裏穿粗布背心的老人笑得溫厚，懷裏的男孩臉上有塊淤青，卻抓著老人的手指不放。
    “霍邱三年前就查清楚了，”程老師翻開筆記本，裏麵夾著屍檢報告複印件，“他故意接近你，是想替父輩還債。決賽前他去找德裏克·凱恩，不是為了比賽，是為了逼對方用殺招——他知道隻有自己死了，你心裏的恨才能真正放下。”
    文昭感覺胸腔裏有什麽東西正在轟然倒塌。他想起霍邱總說“拳台上沒有仇恨”時，眼裏閃過的痛楚；想起天台喝酒那晚，對方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昏迷前看見的北極熊護腕上的“霍”字——那不是仇恨的印記，是救贖的枷鎖。
    遲來的和解，女兒突然爬上文昭病床，把泰迪熊塞進他懷裏：“爸爸抱抱，霍叔叔的星星在和小熊打招呼呢！”文昭摟住孩子，聞到她頭發裏的奶香味，突然想起霍邱辦公室的加濕器永遠飄著奶香——那是他為捐助的孤兒們被救助站送的奶粉味道。
    “他留了東西給你。”小滿從抽屜裏拿出個木盒，裏麵是副纏著白紗布的拳套，內襯繡著“對不起”三個字，針腳間夾著張字條。
    墓碑前的光，拉斯維加斯近郊的華人墓園裏，文昭跪在父母墓前，手撫過碑角的雛菊雕刻——那是霍震天送的。
    小滿把女兒遞來的雛菊也放在墓前說“壞的還帶點人性”
    文昭的手指插進墓碑旁的泥土，觸到個金屬物件。挖出來時，陽光在上麵劃出七彩光斑——那是霍邱的鈦合金拳套碎片，背麵刻著“解”字，筆畫裏填滿了陳年的菊花瓣。
    風掀起墓碑前的雛菊，文昭把拳套碎片埋進泥土，看著女兒用小樹枝在旁邊畫星星。小滿的手輕輕搭上他肩膀，無名指的婚戒蹭過他腕間的舊疤。遠處傳來教堂的鍾聲，驚起群鴿，在藍天裏劃出透明的弧線。
    這一次，他終於讀懂了霍邱眼裏的光——那不是仇恨的火焰，是千帆過盡後，對生命的溫柔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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