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河灘少年與繡花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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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河灘少年與繡花銀針
十六歲的彩姑蹲在河埠頭,繡花針在夕陽下閃著銀光。她盯著對岸黑蛋赤著的脊背,看他摸魚時濺起的水花濕了褲腰,忽然想起今早母親錢串子罵街的嗓門——“敢跟秀才公搶地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字據!”
“黑蛋!”她揚手把繡繃甩過去,繃麵上的並蒂蓮沾了泥點,“你爹又去我家鬧了?”
黑蛋抹了把臉上的河水,舉起兩條尺把長的鯽魚:“沒鬧,就蹲在牆根抽悶煙。”他甩著濕漉漉的頭發靠近,褲腿上的石粒簌簌往下掉,“我爹說,你爹把‘石灘’寫成‘草邊’,是欺負他不認字。”
彩姑捏著銀針的手頓了頓,針尖紮進指尖。血珠滲出來,在繡布上洇成小紅花:“我爹說,地契上寫的啥就是啥。你們家石頭灘那麽大,還盯著我家草邊幹啥?”
黑蛋忽然蹲下來,盯著她指尖的血珠:“你爹認字,可石頭不認字。昨兒我在灘上撿石頭,發現有塊石頭上刻著‘劉’字——準是我爺當年埋的地界碑。”
彩姑往後縮了縮,繡繃上的蓮花被揉得皺巴巴:“那你去告官啊!”話剛出口就後悔了,縣城五十多裏路,她見過最氣派的官轎還是去年太爺出巡時的青呢大轎。
黑蛋卻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告啥官?等我娶了你,石頭灘和草邊不都是我家的?”他忽然抓起她的手,把一條鯽魚塞進她掌心,“昨兒你娘把我爹罵得狗血淋頭,今早就該我欺負回來。”
彩姑尖叫著甩脫他的手,鯽魚滑進水裏,銀鱗在暮色裏一閃而過。她抓起繡繃往岸上跑,耳後傳來黑蛋的笑聲:“跑啥?男人天生有力氣,你打得過我?”
“誰說打不過?”她猛地轉身,從發髻上拔下銀簪,“再胡說,我紮瞎你眼睛!”簪尖在夕陽下泛著冷光,竟比母親獵弓上的箭頭還利。黑蛋一愣,忽然蹲在地上抱頭大笑:“好好好,女英雄,我認輸!”
暮色漫過蘆葦蕩時,彩姑攥著濕透的繡繃往家走。路過老槐樹時,聽見弟弟們的笑聲——李長卿正蹲在石頭上,給一群孩子講《搜神記》裏的鬼故事:“那書生走到荒村,看見村口老槐樹掛著七盞白紙燈籠,每盞燈籠下都吊著個繡花鞋……”
“姐!”最小的虎娃拽她衣角,“爹說鬼故事裏的字都能變成真的!”彩姑望著父親青衫上的補丁,想起黑蛋說的“石頭上的劉字”。李長卿衝她招手,書箱上放著塊新磨的墨錠,墨香混著野菊香,竟比母親的汗味好聞些。
“彩姑,給弟弟們講講你繡的鬼門關。”李長卿遞來一張草紙,紙上歪歪扭扭畫著她設計的繡樣——青麵獠牙的鬼差,手裏捧著“善惡分明”的令牌。
她捏著銀簪在紙上比劃:“鬼門關的門檻三尺高,踩過去就回不了陽間。可要是會寫字……”忽然想起黑蛋的鯽魚,聲音低下去,“會寫字的人,能讓鬼差給你開後門。”
孩子們驚呼起來,虎娃們搶著摸她的銀簪,仿佛那是鬼差手裏的令牌。遠處傳來錢串子的喊聲:“彩姑!回來給你爹縫補青衫!”她應了一聲,轉身時看見黑蛋躲在樹後,手裏攥著塊刻著“劉”字的石頭。
“給你。”他把石頭塞進她手裏,石頭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以後你繡鬼故事,就拿這個當鎮紙。”
夜風吹過槐樹,李長卿的故事聲混著錢串子的罵聲,飄向河灘。彩姑摸著石頭上的“劉”字,忽然想起父親書箱裏的地契——那上麵的“草邊”二字,此刻在她眼裏竟像兩叢被石頭壓彎的野草。
黑蛋的腳步聲漸遠,她聽見他哼著不成調的山謠:“石灘草邊都是地,娶個秀才家的女……”銀簪從指間滑落,掉進草叢裏,針尖朝上,像根隨時會破土而出的草芽。
李長卿收拾書箱時,瞥見彩姑手裏的石頭。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斷繩上不知何時係了根紅絲線——那是彩姑繡繃上的邊角料。遠處蘇老鬼的酒葫蘆聲傳來,這次哼的不是醉話,而是句含混的“秀才公,給俺家虎娃也留個名額……”
月亮升起來時,彩姑在繡繃上添了新花樣:一個書生模樣的鬼,手裏握著支筆,正在改寫一塊石頭上的字跡。針腳細密如鬼爪,繡到“劉”字時,她忽然刺破手指,血珠恰好落在筆畫間,變成一點猩紅的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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