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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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斟酌措辭,生怕激怒眼前女鬼。
“同床共枕一年,我豈會不知道你的為人?若你真被綁匪玷辱了,知道自己有喜時豈會笑逐顏開?”
“但我信你,不等於旁人信你。”
“這孩子來得太不湊巧,若是女兒也就罷了,兒子的話,將來襲了爵,若有人存心攻訐他,定會拿他的身世做文章。”
“混淆血脈是欺君大罪,不僅孩子要被流放或處死,國公府也會遭受懲罰。”
“所以我想著與其生下孩子,遭人非議,埋下禍根,不如早早送它入輪回,過幾個月它再投胎回來找我們,也是一樣的。”
女鬼不言不語,靜靜看他。
他越說越順。
“可你初為人母,定舍不得這孩子,我也不忍見你因親手墮子而痛苦,便決定獨自承擔這份罪孽。”
“仲氏說她有一味藥,能無聲無息流掉孩子,又不至於傷害母體,大夫也驗不出來,不會讓你徒增煩惱,我信以為真,便給你用了。”
“沒想到這藥會讓你了無生趣,終日鬱鬱,分娩時連求生的欲望都沒有,生下孩子就撒手人間。”
“你走後,我後悔莫及,每天都活在悔恨之中……”
“後悔到將孩子扔去亂葬崗,換成仲氏生的孽種,讓我們宗家給仇人養孫女?”
女鬼冷笑。
“真是好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深情厚誼。”
他忙道:“孩子不是我扔的,是娘扔的,她說父不詳的孩子不宜葬進祖墳,不然恐會冒犯列祖列宗。”
脖子上的雙手驟緊。
“你娘扔的?怎麽可能,要不是我勸住綁匪,她早被綁匪殺了!她怎麽可能恩將仇報!”
“是真的!”
他差點暈過去。
“她向來講規矩,愛麵子,那次綁架,她嚇得屎尿俱出,又被你看了個正著,後來在你麵前總覺得端不起婆母架子,也不好給你立規矩。”
“所以她麵上雖然感激你,背地裏也懷疑孩子來路不正,跟我提過孩子不能留。”
“嗬嗬……”
女鬼滿臉嘲諷。
“都是仲氏和你母親的錯,你比白蓮還清白無辜是嗎?”
他哽咽道:“我也有錯,不該耳根子軟,偏聽偏信,若我能堅定一點,你和孩子就都活了下來,我們如今也不至於陰陽兩隔……”
“說得跟真的似的。”
女鬼抬手,用尖銳的指套尖對著他的眼睛。
“可惜每一個字都是假的。你以為,我活著時受盡欺瞞,死了也任你愚弄?”
若非手腳不能動,他恨不得指天發誓。
“映秋,我真沒騙你,我方才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一句謊話,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話音剛落,窗外就掠過一絲閃電。
他悚然一驚。
“當著神鬼撒謊,是真的會死的哦。”
女鬼指套尖懟在他眼球上。
“你以為我為什麽沒有到地府投胎,反而成了厲鬼?”
“因為心願未了啊!”
“我答應過那些綁匪,會將國公府強買田地一事查個水落石出,將他們被強取豪奪的田地歸還他們,可我到死也沒完成這件事,我食言了啊!”
“你以為那些綁匪為什麽放我和你母親離開?我拿自己的生命起誓,我宗映秋若是不能履諾,就讓我不得好死。”
“你看,果然應驗了。”
他心跳驟然加速。
女鬼繼續道:“你不是因為仲氏的挑撥才起的殺心,你是因為我不折不撓地追查國公府侵占民田一事,怕我大義滅夫,顛覆你們國公府,才殺人滅口。”
“不,不是這樣的。”
他矢口否認。
“我從沒想過要殺你,雖然我確實不希望你追查下去。”
“我不是在跟你求證。”
女鬼淡淡道。
“你做過什麽惡,你自己心裏清楚,遲早會有報應找上門。我可以不動手,隻要你把賬冊交出來。”
竟能放過他?
他喜出望外:“什麽賬冊?”
“你知道的。”
定是放印子錢,強取民田,收取高額租金相關的賬冊了。
他心想。
“好,我回府就燒給你。”
“我現在就要。”
他轉了轉眼珠子:“我現在又不能動,怎麽拿給你?”
“不用你拿,你說出藏在哪裏就好。”
他遲疑了一下。
女鬼將手放到他身前,五指一合,他瞬間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攥住,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捏爆。
“我說,我這就說。”
他將絕密賬冊的存放位置說了出來。
那地方設了機關暗器和秘鑰,便是活人闖進去,也沒命出來。
但他忘了,這是一隻鬼。
交代完賬冊,又回答了幾個問題,女鬼往窗外一甩水袖,卷了一個物件進來。
赫然是他藏得好好的絕密賬冊。
他瞠目結舌。
女鬼翻過賬冊,驗明真偽後,跟他確認:“你給我下的毒,真是仲氏給你的?”
“千真萬確!”
“孩子真是你母親扔去亂葬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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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無虛言!”
女鬼從袖裏取出一青一白兩個瓷瓶,道:“青瓷瓶的藥,是給仲氏的;白瓷瓶的藥,是給你母親的。”
“冤有頭債有主,既是她們欠下的,就由她們還。下藥是你的拿手好戲,便交給你了。”
將倆瓷瓶塞到他懷裏後,又道:“你若不照辦,便拿自己的命來換。”
他胡亂應下。
心裏盤算著,回頭就請人建塔,將宗氏的屍骨鎮壓起來,把她困死在塔裏,讓她休想再動他一根毫毛。
在他說出“好”字的瞬間,白霧四起,將女鬼身形隱去,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混沌不清。
“啪!”一聲脆響,將他從黑暗喚醒。
他猛然睜眼,雅間一切如常,窗是關著的,燭火是全亮的,沒有女鬼,沒有煙霧。
隻有地上躺了根筷子。
身旁宗鶴白還趴在桌麵上。
他伸手掏懷,空空如也。
“竟是一場噩夢。”
他喃喃自語。
感覺後背全是冷汗。
雖是噩夢,也未免太過不祥,回頭須得請幾個大師,超度一下宗氏。
他搖鈴喚來堂倌,讓堂倌將正在外堂吃飯的他和宗鶴白的小廝喚來。
小廝喝得半醉,搖搖晃晃地將他送到馬車上。
回府已是半夜,他徑直去外書房睡了。
翌日醒來,感覺脖子隱隱作痛,取了銅鏡一看,脖頸上赫然布滿殷紅色的掐痕。
“哐當!”
銅鏡摔落。
他慌忙伸手入懷,竟掏出了一青一白兩隻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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