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戒怎麽也不會想到，再一次與人重逢的時候居然會是這個樣子。
    怎麽可能沒有想過重逢的樣子呢。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想重逢時眾人的模樣、想洛字清站在他的麵前罵他的所作所為、想失控區的所有人都在歡迎他。
    久違的，莫戒咧嘴笑了。
    隻是身上的疼痛卻在此時強調著自己的存在，強調著眼下的情況並沒有任何好轉、更沒有任何他可以離開這裏的信號。
    可就是這樣未知的情況，莫戒笑了，他不在乎喉嚨的疼痛、不在乎全身上下讓他疼到牙齒發顫。
    莫戒什麽都不在乎。
    因為蝴蝶的幫助，他的手腕可以活動，但是因為長時間沒有活動，這就導致莫戒的行為僵硬、猶如百歲老人一樣行動不方便。
    更多的是依舊使用不出來的異能，他依舊被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壓製著。
    種種所發生的一切，讓莫戒原本高漲的情緒落了下來，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就回到了現實。
    也是這個時候，莫戒猜測這或許又是幻聽。
    ——這樣的聲音，曾經無數個日夜他聽過無數次，從一開始的驚喜詫異，再到後麵的憤怒無能為力。
    直到現在的他有些麻木。
    莫戒上揚的嘴角因為想到的情況而愣住，隨後他低下頭試圖讓他平靜下來。
    他平靜了下來，可那道聲音並沒有消失，甚至因為莫戒的情況而感到困惑。
    ……
    遠處的洛字清察覺到莫戒的情況時，臉色複雜，可隨後他身體一顫，身體發出劇烈的疼痛。
    那突然出現的疼痛讓洛字清差點沒站穩，回過神，洛字清看著黑暗的道路，又想到了剛才火苗探知到的關於莫戒那不好的情況。
    ——不相信、不期待。
    這樣的莫戒一點都沒有他印象裏莫戒的樣子。
    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讓那個就算把老大給了他，倒是依舊桀驁不馴的莫戒，變成了最無趣、最能隱忍、以及最難以靠近的樣子。
    洛字清感受著心髒位置傳來的刺痛，那是猶如被無數的銀針穿插的感覺，洛字清一時之間居然呼吸都有些混亂。
    察覺到洛字清變化的那一刻，距離最近的門藍心第一時間伸出手抓住洛字清的手腕，同時語氣帶了些強硬。
    “冷靜下來。”
    可是，就算是變成了這個樣子，洛字清依舊強撐著自己，臉色甚至有些不滿，“我很討厭命令我的人。”
    “不是！都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在乎這種細節……”
    “我討厭。”
    “你真把自己當祖宗了？”
    “討厭。”
    “……”
    門藍心深呼吸一口氣，在心裏默默安慰著自己，回過神後語氣軟下來，同時毫無保留的向洛字清輸送自己的能量。
    在察覺到幾乎變得更糟糕的身體後，門藍心就算再怎麽冷靜，他眼神也詫異，想要說的話在與洛字清對視後又換了一種說法。
    “你不能再這樣找人了。”
    “所以我會死？”
    “……我不會讓你死。”
    門藍心看著洛字清壓根不在乎的樣子，猶豫著最後給出了自己的承諾，下一秒，出乎意料的，洛字清掙脫了他的手，同時目視前方。
    “別說這種話。”
    “我最討厭別人對我說這種話，因為每次說這種話就意味著離別，我很討厭離別，最起碼現在我很討厭。”
    那句話說的是那樣的悲涼。
    原本充滿了安全感的後背，在這個時候也變得孤寂，所有注視著洛字清後背的人第一時間都察覺到了，於是他們沉默，內心複雜。
    門藍心皺眉，他像是已經習慣了洛字清的任性。
    “這樣下去會惡化。”
    “你的身體你清楚已經糟糕到什麽地步了，所以，停手來得及，更何況找人這種事異能者多的是找人的異能，沒必要你親自來。”
    “你不懂。”洛字清回了頭，門藍心擔憂的目光裏倒映著洛字清平靜的模樣。
    “如果不是我親自接他們回家，這將會毫無意義。”
    洛字清說罷，在門藍心變化的眼神下，洛字清的指尖緩緩抬起，即便指尖不知為何出現了小口子，可洛字清依舊抬起手，而後能量慢慢的在指尖匯聚。
    隨後，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
    一隻蝴蝶出現了。
    那隻蝴蝶並沒有立刻飛起，它在指尖停留著，似乎知道了自己誕生出來的意義，所以它與洛字清對視著，最後洛字清抬起手指讓蝴蝶蹭了一下他的臉龐。
    “去吧，乖孩子。”
    “你會回來的，因為你屬於我。”
    那是一句算不上祝福的祝福語。
    蝴蝶聽到這裏，蝴蝶抖動幾下，隨後緩緩飛向所有人都頭頂，最後鎖定了方向，快速飛了過去。
    洛字清看著蝴蝶消失後，他也鬆了一口氣，心髒傳來的疼痛少了一點，可他知道這不是輕了。
    而是係統再次解決。
    這樣的解決不算徹底的解決，就像氣球有了裂縫可以用膠帶粘住，但是往裏麵吹氣的動作卻沒有停止。
    氣球遲早會爆炸，隻是時間問題。
    他也會堅持不下去，那些積壓著的疼痛、被係統壓下去所有痛苦，在之後也會得到反噬。
    ——總是有代價的。
    隻是看他能不能撐得住。
    這樣想著，洛字清低下頭，同時伸出手。
    他看不到指尖的血、也感覺不到傷口出現時的疼痛、甚至就連血液順著手心往下流去到感知也無法察覺。
    想著，洛字清握了一下拳頭。
    同時腦海中係統的提醒音再次響了起來。
    【洛洛，南智從你右邊走過來了，眼神經過係統的分析為擔心，所以接下來我們要——】
    係統查看著周圍人的一舉一動，同時給他第一時間的反應，讓他不會出錯，也讓除了敏銳的門藍心之外的其他人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
    想著，洛字清轉頭，用著漆黑一片的眼眸看向了南智。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失誤。
    所以，這個時候也不能出現任何的關心，他可以挺過去也必須挺過去。
    他剛修複了南智的精神海，眼下還有莫戒的情況需要他出馬，無論是誰都不能出現問題了。
    ……
    旁邊的門藍心沒有放過洛字清的動作，他眼神敏銳的觀察著一切，同時隱藏著自己的身影。
    如果說夏月是狼王，那麽門藍心就是緊盯著獵物絲毫不放過一舉一動的鷹，他用鷹眼觀察著洛字清的動作，想要印證自己的猜測。
    ——違和感。
    不知道為什麽，門藍心從一開始遇到洛字清開始，他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他想其他人或許也察覺出來，可是沒有證據不能質問，甚至一想到質問的時候，洛字清皺眉不開心，他們或許會直接放棄。
    所以，到底是什麽？
    門藍心這樣想著，最後把目光放在了有些空洞的洛字清瞳孔上。
    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這個人在這種緊要關頭還在任性，但是卻強撐著，他雖然探知到了洛字清身體裏的問題，可也僅僅如此。
    但他不相信。
    能讓身體崩潰到這種地步，但是人卻一點事都沒有簡直就是在開玩笑，門藍心當然知道洛字清的能力。
    可是，身體無關能量
    ——能量卻關係著身體。
    已經透支能量快要幹涸的精神海，比起南智的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
    甚至，可以說比南智的情況更加糟糕。
    可是眼下，居然比南智還要好。
    這不正常。
    門藍心看著，最後移開視線。
    希望他的判斷是錯誤的。
    ——雖然他的判斷從來沒有失誤過。
    莫戒那邊再次陷入了安靜，先前出現的聲音也消失不見，莫戒已經習以為常，那個控製著他的東西經常用這種招式提醒他的處境。
    如果他要是再輕舉妄動，失控區那邊就會萬劫不複。
    ——束縛一頭野獸的“王”，就隻需要把這個王身邊的其他人抓住，那是弱點、也是軟肋。
    莫戒想到了失控區，又想到了南智，隨後他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果隻是失控區在的話，他大概率會不放心那群小崽子們，可如果南智也在的話，他大概會放心許多。
    南智會看好失控區，也會管好那群小崽子們，雖然平日裏那群崽子們經常不服南智的命令安排，可是每次到了緊要關頭，他們又會毫不猶豫聽從南智的指揮。
    在失控區，洛字清離開後，他們會聽莫戒的話、可當莫戒也離開後，南智就是隱藏起來的“王”。
    也不知道……那群崽子有沒有煩南智。
    大概會很煩南智吧。
    這樣想著，莫戒又想看到南智的模樣，他想南智受不了吵鬧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莫戒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中，可他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在他離開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知道洛字清為了回來而付出了巨大代價、不知道南智因為幹涸的精神海陷入死亡邊緣。
    更不知道心心念念的失控區早就空無一人，那裏變成了一片廢墟，被學院的人稱之為“禁區”。
    蝴蝶飛來時，感覺到了莫戒的想法，那一刻，蝴蝶的翅膀有些許的停滯。
    隨後看著低著頭的莫戒，蝴蝶猶豫著還是飛了過去。
    蝴蝶沒有隱藏自己的身形，所以在一靠近的時候，莫戒就知道了蝴蝶的存在，可他抬頭，那雙空洞的眼眶顯得格外嚇人。
    蝴蝶卻忽視了莫戒的狼狽，它目標準確，也知道自己的任務艱巨。
    所以它徑直飛向了莫戒的方向，莫戒還在愣神的間隙，蝴蝶直接落在莫戒的咽喉，那裏的傷口看起來血肉模糊，甚至因為時間久遠，上麵的痕跡早就幹涸。
    蝴蝶穩穩的落在莫戒的喉結位置，而後觸手動了動，讓莫戒咽口水的動作都輕了不少。
    可蝴蝶似乎不滿意，它在尋找最佳的位置。
    於是它再次飛了起來，轉了幾圈，最後穩穩落在莫戒的眼眶之上。
    那樣的部位因為傷害而變得敏感，莫戒動作一僵。
    而後，在他還未回神時，蝴蝶的翅膀抖動著，隨後能量從蝴蝶身上降落。
    那是很渺小的光柱，也是接近透明的光柱，光柱的能量閃了又閃，滅了就再次亮光。
    反反複複不知道多少次，蝴蝶的翅膀也越來越無力，最後整個蝴蝶趴在莫戒的臉上，能量發出點點星光。
    隨後，在蝴蝶察覺到自己生命即將快速流逝到終點時，蝴蝶的翅膀又努力抖動，同時屬於蝴蝶的能量光柱穩定下來，而後逐漸擴張，最後將莫戒整個人罩在其中。
    做完這一切，蝴蝶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匯報情況，下一秒蝴蝶猝不及防的消失在莫戒的身上。
    原本將莫戒整個人罩在其中的能量光柱也開始出現裂痕，隻是裂痕出現，光柱逐漸隨著能量流逝而黯淡。
    可背後的、屬於這些能量、屬於蝴蝶的主人卻仿佛接了手。
    於是光柱的裂縫戛然而止，遠處的洛字清接手的那一刻也終於控製不住，他跪在地上雙手撐地，嘴中到底吐出了黑血。
    整個人抑製不住的發抖，大腦被未知的存在擾亂，心髒的疼痛似乎等來了反噬，那是幾倍的疼痛。
    疼到讓他連回應係統的聲音都發不出，甚至思緒也變得沉默。
    可就算是這樣，洛字清沒有放手。
    他控製著、對峙著。
    無論背後的人如何打壓，可罩在莫戒身上的光柱就是不破碎，即便裂縫抑製不住的增加，即便裂縫的出現幾乎快讓光柱解開。
    即便這樣的痛苦是洛字清從未經曆過的、前所未有的“疼”。
    洛字清也沒有放棄。
    他怎麽可以放棄。
    他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他或許會在這裏、會在眼下、會在南智所有人的麵前失去自己的生命。
    他或許會在救出莫戒之前死亡。
    或許……有太多的可能性，洛字清眼下也想不到全部，可是那又如何。
    洛字清嘴裏的血怎麽也止不住，直到他的身形倒在地上，雙眼空洞麻木，係統響起來了警報的聲音。
    周圍所有人慌張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模糊，可洛字清無力回應。
    在呼吸逐漸消失的前一秒，洛字清似乎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不就是一命換一命嗎？
    ——他給。
    隨著這個想法落地，原本脆弱的光柱，頓時迸發出無盡的能量，那是拚了命也要將人救下來的決心。
    也是一個“愈能者”快速流逝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