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七踮著腳往蛋糕胚抹奶油時，鼻尖沾著的糖霜在晨光裏像粒小星星。張歡歪靠在藤椅上看她手腕翻轉，淺青色血管在雪白皮膚下忽隱忽現，恍若春溪裏遊動的銀魚。小番薯在料理台角落勤懇搬運糖粒，八條腿沾滿椰蓉仿佛穿著毛絨拖鞋。
    "壽星不許偷看！"白初七突然轉身，奶油刮刀在空中劃出弧線。她鵝黃色圍裙帶子鬆垮係在腰間，襯得鎖骨下方那抹薔薇胎記愈發鮮豔。張歡剛想摸懷表，發現手指已經蜷曲成枯萎的紫藤花枝。
    烤箱"叮"地彈出焦糖布丁。白初七端著甜品旋轉時，裙擺掃落案板上的草莓，鮮紅果實滾到張歡腳邊碎成心形。"許願時間到。"她俯身把十九根蠟燭插成北鬥七星，火光在琥珀色瞳孔裏跳華爾茲。
    張歡吹氣時帶起的風拂動她劉海，燭光熄滅的刹那，小番薯突然拽著蛛絲從天而降，穩穩落在他打著石膏的膝蓋上。蜘蛛背甲泛著新蛻皮的珠光，螯肢小心翼翼捧起塊奶油，在醫療記錄單上畫出歪扭的生日帽。
    "禮物。"白初七突然從背後捂住他眼睛，薄荷香混著油彩味漫過來。畫架上蒙著的白布滑落，畫中少年騎著掛滿氣球的自行車，車筐裏蜷縮著打哈欠的藍紫蜘蛛。右下角顏料未幹的小字寫著：致不會老去的夏天。
    複健室鏡麵牆上突然落滿雨痕。張歡試圖抬手觸碰畫布上的雲朵，卻隻碰翻了調色盤。靛藍色顏料順著白初七的小腿流淌，在她腳踝凝成永不褪色的刺青。"疼嗎？"他徒勞地用衣袖擦拭，卻發現她襪口露出的擦傷早已結痂——是教他複健時摔的。
    深夜便利店暖光裏，白初七正踮腳夠貨架頂端的蜜桃罐頭。張歡輪椅上的毛毯突然滑落，露出青紫斑駁的膝蓋。她轉身時馬尾掃落泡麵包裝，五顏六色的袋子像生日彩帶般飄落。"要這個對不對？"她晃著罐頭笑出梨渦，完全沒注意店員正在偷拍他們頭頂的槲寄生。
    小番薯在收銀台織了張星空網，困住試圖報警的店員。白初七推著輪椅狂奔出自動門，笑聲驚飛屋簷下的麻雀。張歡懷裏抱著滾燙的關東煮，看她逆著車流舉起罐頭當月光寶盒："信不信我能暫停時間？"
    河堤長椅上，蜜桃在鋁罐裏泡成琥珀色。白初七把吸管折成愛心支架，突然指著對岸驚呼："快看！"張歡轉頭瞬間，唇上掠過溫軟的觸感——她偷吻的速度比捕鳥蛛撲食還快。小番薯在他袖口興奮地織出連串愛心，蛛絲纏住兩人交握的小指。
    舊書店閣樓突然落起紙頁雨。白初七蜷縮在古籍堆裏，膝頭攤著本《世界昆蟲圖鑒》。張歡靠在她肩頭打盹，呼吸輕得像蛛絲拂過露珠。小番薯正拖著他的手指在泛黃書頁移動，最終停在南美捕鳥蛛彩插上。白初七突然哽咽："你看它多像穿燕尾服的新郎..."
    暴雨夜，白初七裹著毯子在地板拚圖。三千塊拚圖鋪成銀河，唯獨缺了北極星那片。張歡的輪椅碾過拚圖邊緣，懷裏掉出個皺紙團——正是缺失的碎片，背麵是他用左手畫的火柴人婚禮。小番薯拖著金粉在畫上補了枚戒指，蛛網吊燈突然墜落，將幻夢砸得粉碎。
    最後一片銀杏落下時，白初七在操場埋下時光膠囊。玻璃罐裏塞著幹枯的薔薇花瓣、十九歲生日蠟燭，還有小番薯蛻下的舊皮囊。"等你好了要一起挖出來。"她把鏟子塞進張歡無法合攏的掌心，泥土從他指縫漏成沙漏。
    聖誕夜，白初七在病房窗台係銀鈴鐺。小番薯在暖氣片上烤栗子，香氣熏得監護儀曲線都變得溫柔。她突然鑽進他被子，冰涼腳趾踩在他浮腫的腳背："聽說疼痛會迷路..."話音未落，張歡的淚水已浸濕她後頸碎發，那裏紋著隻正在結網的藍紫色蜘蛛。
    晨光穿透止痛泵的透明管路，在白床單上映出彩虹。白初七趴在他胸口熟睡，掌心還攥著融化的巧克力。小番薯在呼吸麵罩上織了張捕夢網，網中央粘著顆剝好的太妃糖——是昨天查房小護士偷偷塞的。
    張歡最後一次轉動懷表，表蓋內嵌的照片裏，白初七正在喂蜘蛛吃草莓。秒針卡在七點七分時，窗外飄進初雪。小番薯突然瘋狂撞擊飼養箱，蛛絲在玻璃上纏出無數個"七"。白初七驚醒的瞬間，監護儀長鳴刺破朝霞，她腕上那根蛛絲編織的手鏈應聲而斷。
    白初七把凍僵的指尖貼在張歡頸側時，icu的心電監護儀正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她睫毛上凝著未化的霜花，隨著眨眼碎落在呼吸麵罩邊緣，像撒了一把銀河的碎屑。小番薯蜷縮在床頭櫃的保溫杯後，八條腿抱著塊指甲蓋大小的草莓蛋糕——是三天前他們從病房偷渡進來的。
    "睫毛結冰了。"張歡的氧氣罩蒙著白霧，聲音輕得像蛛網拂過晨露。白初七立刻把整張臉埋進他掌心，嗬出的暖氣融化了他指縫間的冰晶："天氣預報說今晚有流星雨。"她毛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用蛛絲編織的手鏈，藍紫色絲線裏纏著十九顆褪色的千紙鶴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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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突然傳來輪轂轉動聲。二十個裹成粽子的同學擠在玻璃窗外，陳默正用口型比劃"驚喜"。白初七掀開窗簾的刹那，整片草坪突然亮起星海——用熒光棒拚成的捕鳥蛛圖案正在雪地裏舒展螯肢，蛛網中央是用蠟燭擺成的"七日永恒"。
    張歡的輪椅陷進雪堆時，小番薯突然從白初七的圍巾裏竄出。蜘蛛拖著金粉在雪麵疾馳，熒光軌跡逐漸勾勒出教室窗戶的形狀。"是那天你催眠班主任跳廣場舞的位置！"白初七笑著笑著突然嗆出淚花，看蜘蛛在"窗戶"中央擺上顆包著糖紙的紐扣電池。
    同學們默契地圍成圓圈，手電筒光束將雪地照成旋轉的萬花筒。白初七跪在雪裏解開背包，掏出三十七個凍硬的飯團——每個都捏成歪扭的懷表形狀。"你說想看不同口味的..."她掰開飯團塞進張歡無法閉合的齒間，梅子酸味混著淚水滲進嘴角裂紋。
    小番薯突然發瘋似的刨開積雪，冰碴在月光下飛濺成鑽石雨。當蜘蛛叼著鏽跡斑斑的自行車鈴鐺出現時，白初七的嗚咽驚醒了整座醫院的夜燈。那是他們初學騎車時摔進薔薇叢的遺物，鈴鐺內側還刻著褪色的"z&h"。
    "抱緊我。"張歡突然掙開毛毯，青紫的手指勾住她凍紅的耳垂。白初七栽進他懷裏的瞬間，二十部手機同時播放他們偷錄的課堂日常——英語老師跳秧歌的滑稽模樣，心理社招新時用蛛網粘成的簽名牆，還有小番薯第一次蛻皮時裹成蠶蛹的蠢樣子。
    保安的嗬斥聲由遠及近時，小番薯正用蛛絲將眾人頭發連成星圖。白初七推著輪椅衝下斜坡，寒風灌滿她鼓脹的羽絨服，像隻笨拙的帝企鵝。張歡仰頭看見住院部所有窗戶都亮著燈，病人們舉著輸液架在玻璃上哈氣畫愛心。
    鍋爐房後的背風處，白初七正在融化雪水煮拉麵。小番薯抱著體溫計當槳，在鋁鍋裏劃出細小的漩渦。"像不像北海道洞爺湖？"她把麵條卷在筷子上，突然發現張歡的瞳孔正在擴散。方便麵調料包嘩啦灑進雪地，染出大片晚霞般的橙紅。
    黎明前的黑暗最濃時，白初七把自己塞進病床與護欄的縫隙。她數著張歡睫毛顫動的次數，像在數即將熄滅的星子。小番薯在呼吸麵罩上織了張密網，每個節點都粘著他們初遇時的粉筆灰。
    "日出了。"她捏了捏他失去知覺的指尖，窗外卻依舊漆黑。直到發現那抹暖光來自走廊——二十個同學正舉著手機電筒組成移動的朝陽，躡手躡腳從病房門前循環走過。小番薯突然跳到張歡胸口，用蛻下的舊皮囊蓋住他鼻梁上的氧氣管，像在戴婚禮頭紗。
    白初七最後一次啟動懷表，發現表盤背麵刻著微小的二維碼。掃描後跳出的視頻裏，張歡正對著寵物店的攝像頭做鬼臉："如果看到這個，說明小番薯成功把手機埋進飼養箱椰土了..."鏡頭突然搖晃，他染著金發的腦袋擠進畫麵，"順便告訴白初七，我催眠了整個宇宙——"
    監護儀的警報聲與晨禱鍾聲同時響起。白初七握著懷表撲到窗邊，看見小番薯正在結冰的噴泉池上瘋狂轉圈，蛛絲在朝陽下折射出七種色彩。當蜘蛛終於停止時，冰麵上赫然是張歡教她認過的星座圖譜——獵戶座的腰帶第三顆星，正是他第一次為她指錯的"北極星"。
    殯儀館外的長椅上，白初七正在拆千紙鶴星星。第十九顆紙星裏掉出張泛黃的收銀條，背麵是張歡用輸液管畫的結婚登記表。申請人簽字欄裏，小番薯的蛛絲恰好拚成兩個歪扭的名字，公證人處粘著片風幹的薔薇花瓣。
    初春返校日，白初七抱著飼養箱走進空蕩蕩的教室。小番薯突然暴起撞開箱蓋，拖著銀絲爬上講台。粉筆自動在黑板上劃出痕跡，等她看清那是張歡最擅長的催眠螺旋時，淚水已經將蛛絲圖案暈染成永不褪色的刺青。
    體育器材室裏，那隻生鏽的自行車鈴鐺突然在暴雨夜自鳴。白初七衝進雨幕時，看見小番薯正蹲在薔薇叢新抽的嫩枝上。蜘蛛腹部泛著奇異的熒光，每次振動都帶起《致愛麗絲》的旋律。當她俯身聆聽時，一滴雨水恰好落在蛛絲編織的二維碼上——跳出的最後一支視頻裏，張歡正對著蛋糕上的燭火低語：
    "其實我偷偷改寫了催眠規則，每當你想我時，全世界的捕鳥蛛都會..."畫麵戛然而止，白初七抬頭望著爬滿教學樓的藍紫色蜘蛛，突然笑出了兩個深深的梨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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