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歡把黑色麥克風握出潮濕的汗印，升降台緩緩托著他出現在舞台中央。八萬人的尖叫像海嘯般湧來，他閉上眼睛，感受著聲浪在皮膚上炸開的酥麻。這具被鎂光燈炙烤了十年的軀體，依然會在每個登場的瞬間輕微戰栗。
    "張歡！張歡！"台下整齊的應援聲浪裏，有個穿校服的女孩正被保安架著往外拖。她手裏舉的燈牌撞碎了，熒光的"歡"字碎片散落在過道上。張歡下意識抬手想叫停，耳返裏傳來經紀人老陳的冷笑："想當救世主？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疤。"
    這是他的第十場巡回演唱會。
    舞台特效在穹頂炸開金色煙火，他扯開襯衫第三顆紐扣，喉結在追光燈下滾動："這首《虛妄》，送給所有在愛裏迷路的人。"鋼琴前奏像月光流淌，他忽然想起上周在電視台撞見的那個身影。
    三天前錄綜藝時，他去導播室找水喝。穿米色套裝的女子正踮腳調整提詞器，後腰處的布料隨著動作繃緊，露出一截若隱若現的蝴蝶骨。她轉身時耳墜在玻璃幕牆上折射出細碎銀光，連發絲揚起的弧度都像精心設計過。
    "張老師？張老師！"耳返裏傳來導播的驚呼。他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的手指正神經質地摩挲婚戒位置——那裏空蕩蕩的，隻有常年戴戒指留下的淺白戒痕。台下的尖叫聲突然拔高八度，他低頭看見鎖骨處滲出的血跡，才意識到剛才扯領口時指甲劃破了皮膚。
    這具身體已經習慣了用疼痛保持清醒，就像三年前在出租屋寫歌寫到胃出血的那個雨夜。當時窗外暴雨傾盆，他抱著垃圾桶吐出血絲，卻突然聽見樓下傳來《虛妄》的旋律——那是街頭藝人用二胡拉的版本，像把利刃剖開了雨幕。
    升降台降下時，他瞥見vip區有個戴漁夫帽的狗仔。對方脖子上掛著長焦鏡頭，正在拍他浸著血漬的白襯衫。助理小跑著遞來冰鎮礦泉水，他擰開瓶蓋直接澆在頭頂。水流順著下頜線滴在定製皮鞋上，洇濕了鞋尖鑲嵌的碎鑽。
    保姆車門關上的瞬間，他摸出震動的手機。特別關注推送跳出來：【爆】張歡演唱會自殘！疑因情傷未愈？配圖是他鎖骨滲血的九宮格，最中間那張特寫裏，隱約能看見他喉結下方淡粉色的舊疤——那是某次慶功宴被私生飯用美工刀劃傷的紀念品。
    拇指懸在刪除鍵上方三厘米，他鬼使神差點開了評論區。熱評第一條是穿著婚紗的ai合成照，配文"哥哥看看我"。第二條寫著："聽說他初戀是被人用錢砸跑的？"第三條更惡毒："割腕的疤p掉了？裝什麽情聖呢。"
    車窗外霓虹燈牌飛速後退，映得他瞳孔明明滅滅。司機突然急刹，他抬頭看見十字路口的巨幅廣告屏，正在播放某檔新聞節目的預告片。穿淡紫色西裝的女主播轉身微笑，胸牌上的"林姍姍"三個字在夜色裏亮得刺眼。
    那是張和導播室裏完全不同的臉。鏡頭前的林姍姍像被剔除了所有棱角的水晶，連嘴角上揚的弧度都精準到毫厘。但張歡記得三天前她訓斥實習生時的樣子——細眉擰成鋒利的弧度，指尖戳著提詞器上錯別字的位置，整個人像把出鞘的唐刀。
    "回老宅。"他突然開口。司機猛打方向盤的動作讓後座的香檳桶翻倒，冰塊滾到他腳邊。後視鏡裏，經紀人老陳正在跟公關團隊通話："對，就說他低血糖發作...什麽？割腕傳聞？讓水軍把話題往新專輯引..."
    車駛入隧道時，張歡摸出藏在座椅夾層裏的鐵盒。褪色的糖紙裏裹著半片抗焦慮藥，這是他十六歲在酒吧駐唱時養成的習慣。當時有個穿貂皮大衣的富婆總來聽他唱《夜來香》，每次都在酒杯底下壓兩顆藥片。
    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來彩信。點開的瞬間他瞳孔驟縮——是三天前導播室的監控截圖。畫麵裏他正望著林姍姍的背影，眼神像溺斃的人抓住浮木。第二張照片拍到了他手腕內側的疤，第三張...是他此刻盯著手機的模樣。
    "想要原片嗎？"新消息跳出來，"明早十點，電視台地下車庫見。"
    隧道燈光在車窗上劃出慘白的割痕，張歡把藥片咬碎在齒間。苦味漫開的瞬間，他聽見自己沙啞的笑聲。這娛樂圈就像個巨大的絞肉機，而他和林姍姍，不過是兩塊新鮮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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