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庖丁解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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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紮根於地下,又有何懼於黑暗?
人屠沉穩地行走在陰冷過道,陳舊的剁肉刀就這麽隨意別在了腰身,即使它大汗淋漓流出了諸多紅色汗液,但這依舊不妨礙主人前進的步調。
這條岩石隧道並不長,也就七八丈的樣子,但是人屠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了心律跳動的節奏上。
啪、噠、啪、噠、啪、噠、啪……
忽然,就在人屠即將越過路線的三分之二時,他停下了腳步,一邊注視著前方緊緊關閉的獄門,一邊右耳則開始微微抽搐。
冰寒的風輕輕滑過了他的麵龐,也順便挑逗了一下躍躍欲試的耳峰……
“大道通明掌!”
真是猝不及防的暗襲,向問天就好像是天降神兵一樣,自上而下對人屠進行了殺襲。
這時隻見掌未至,勢先臨!
一股沛然莫禦、堂皇正大的強勢氣息,驟然間便充斥了整個狹窄隧道,不僅瞬間驅散了所有冰冷與陰寒,而且所有石塊隱隱約約間都有了龜裂的跡象和表現。
掌風雄壯激蕩,其中還發出沉悶嗡鳴,正是裹挾著淨化一切的威勢與力量,勢必要將來者一擊斃命。
可再看那人屠,沒有驚惶,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近乎於漠然的專注。
“轟——哢啦啦!”
向問天那凝聚了磅礴真氣的掌力結結實實轟在了人屠原本站立的位置,堅硬的岩石地麵如同被巨錘砸中的豆腐,頃刻間龜裂、塌陷,碎石塵土混合著刺目的光芒衝天而起,狂暴的氣流在狹窄的隧道裏瘋狂對衝、咆哮,幾乎要將兩側的岩壁都撕裂開來。
這一掌的威力,足以開碑裂石!
然而讓向問天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此刻,掌力爆發的中心,卻是空空如也?
他這一掌蓄勢已久,就是算準了人屠所有可能的退路才決定出手,可現在來看,千算萬算,他還是沒料到這裏居然還有如此高手,竟能逃脫他……
突然,就在這時,向問天瞳孔劇烈收縮,心中警兆狂鳴“不好!”
真是非常驚險的一次閃避,隻見向問天剛抽身退卻,一道帶有血光殘影的剁肉刀,就那麽神似割裂空氣流層般砍了進來,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向問天仿佛都被製約了身形。
而且還沒完,眼看自己的刀法落了空,人屠也沒有間歇,直接又是橫刀一揮,這下逼得向問天不得不連忙後空兩翻極限拉開距離。
庖丁解牛!
向問天雖然對這種刀法略有耳聞,可他還從未有幸得見,今日一觀,果然不同凡響。
話雖如此,但二人的廝殺並未停息,這邊向問天迅疾遠退,人屠則是趁勢追擊,毫不留情。
一時間,血光殘影的剁肉刀居然使向問天還手不能,隻是狼狽閃避。
而這一切的發生,還未能避及煙塵彌漫,飛沙走石,足以得見二人的廝殺有多麽凶險激烈。
“大道通明掌,曠兮若穀!”
向問天察覺到了這樣的細節,所以為了不再被對方壓製,他決定就地取材,物盡其用。
一掌出,狂風大作。
這時在衝擊波和飛濺碎石的影響下,再加上人屠好像也沒有料到對方有這樣的本事,所以一時間對向問天狂轟濫炸的他不小心反中了一招。
隻見人屠不僅那身油膩的粗布衣衫瞬間多了無數破口,露出了健碩的棕色牛皮膚質,而且還被前者狠狠蹭破了皮膚,被劃破的地方漸漸滲出暗紅色的粘稠液體。
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木然,仿佛那些割裂的衝擊和傷口不過是撓癢癢而已。
“好刀法。”
向問天真誠誇讚道,如果二人不是有著敵我雙方你死我亡的矛盾,恐怕他還真想和對方好好交個朋友,順便討教一下如此精湛的技藝。
可惜……
“唰——!”
沒有刀光破空的銳響,隻有一聲沉悶而短促的撕裂聲。
幾乎刹那間,人屠手上的那把陳舊剁肉刀竟不知何時早已兵臨向問天的城下,而刀身上不停流淌著的粘稠“紅汗”,此刻也像活物般躍動起來,宛若張牙舞爪的蜘蛛。
“啵!”
一聲輕微的、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音隨即響起。
是向問天倉促拍出的掌風觸及到了那暗紅色的刀氣軌跡,可出人意料的是,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腐蝕、消融了大半。
那粘稠的刀意竟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汙穢與沉重,逆著掌風侵襲而上!
沒辦法,向問天隻能再次退避,這庖丁解牛似的刀法就像一針見血般那樣精明,簡直毫無破綻又讓人無處可逃。
不過,這次人屠並沒有繼續追擊上去,而是借著周身輪轉之勢,腰身一擰,緊接著健碩的手臂帶動著那把看似鏽鈍的砍刀,掄圓劃出了一個最簡潔但又是最致命的血光半弧。
這一刀,軌跡刁鑽,狠辣無比。
它既避開了向問天蓄勢待發的防守反擊,直取其立足未穩的下盤,同時刀光掠過之處,空氣仿佛都被那粘稠的“紅汗”腐蝕,留下一道淡淡的、令人作嘔的暗紅軌跡,它掠奪了對手的視線。
“守心訣,金鱗甲光!”
千鈞一發之際,向問天使出了護體真氣,可事實上也隻是阻擋了刀光片刻而已,隨後他悶哼一聲,隻覺一股陰寒汙濁的氣息順著掌力反噬而來,手臂經脈一陣刺痛酸麻。
事已至此,向問天也是雖驚不亂,誠然對方的刀法一開始的確讓他應接不暇,難以招架。
可刀法再好,也有局限。
就比如一頭牛若是巨大無邊,內藏萬物,那這時若想要刀解,恐怕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吧?
看透這點,向問天暴喝一聲,強行提氣,雙掌強勢下按,試圖以雄渾掌風反震地麵,借力打力。
同時他還強行扭轉身體,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貼著腳踝掠過的實質刀鋒,但褲腳卻被那逸散的暗紅刀氣掃中一角。
嗤啦一聲輕響,堅韌的布料如同朽爛的紙張般無聲碎裂、消融,等察覺時,卻發現那並不是向問天的問題,而是人屠。
“看掌!”
一掌打在人屠裸露的胸膛上,對方瞬間氣血翻湧,麵紅耳赤,就是一向冷漠的麵容如今都多了幾分震怒和驚慌。
抬手就是一刀,向問天借力倒飛,落在隧道另一側,臉色凝重如水,死死盯著那個趁機從煙塵中快速離去的身影。
這人真的很厲害,挨了向問天一掌沒死不說,居然還有力氣逃跑,看來前方的路他真的得小心點兒了,否則這一趟就是他獨創閻羅殿最後的輝煌。
向問天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小臂上殘留的陰寒刺痛和那道詭異的暗紅印痕,又望向人屠腳下那片被撕裂的、仿佛隨時能將其吞沒的破碎地麵。
話不多說,向問天立即跟了上去。
“你渴了?”
石田看向了自己的右胳膊,準確的說,是看向了自己右胳膊上的那張人麵瘡。
這張人麵瘡約兩個拳頭大小,不僅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有牙齒,而且更奇妙的是,他居然和石田長得一模一樣,就是有些皺皺巴巴,滿臉條紋,要是不清楚的人來看,估計還以為上麵貼了一張縮水的藥貼呢。
“廢話,你丫都喝了那麽多,老子能不渴嗎?”
據說這人麵瘡原本和石田是一對同卵雙胞胎,不過由於石田天生霸道,蠻橫無理,所以他在娘胎時就搶走了兄弟絕大部分的營養物質,因此機緣巧合之下,他兄弟就化作了人麵瘡一直種在了他的右胳膊上。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層唇亡齒寒的緣故,石田對這位兄弟一直都是有求必應。
“哈哈,渴了是吧,好辦,兄弟我這就給你弄酒來。”
言罷,石田單左臂便摟起了一大罐酒壇,然後想不也想,對著人麵瘡就澆了下去,同時還哈哈大笑道“兄弟,怎麽樣?好喝嗎?哈哈哈哈哈哈……”
“住、住手,快住手……”
不過,這時人麵瘡反倒是急得聲音更尖銳了,一邊著急忙慌地製止對方,一邊還不斷掙紮起伏,似乎想要脫離胳膊的表麵。
“哈哈,兄弟,你不是渴了嗎?怎麽不喝啊?”石田全然不顧對方的訴求,依舊我行我素,一大壇酒就這麽貼臉似的倒了上去,“喝啊,喝啊,哈哈哈哈哈,你不是渴了嗎?來,繼續喝。”
“住、住、快住手,住手,我、我不能、不能喝酒,會、會死、會死的……”
“哈哈,兄弟,好端端的說什麽死啊,你不是說你渴了嗎?兄弟給你帶來這麽好的酒,你還嫌棄?”
“住、住手,我要喝、喝的不是酒……”
“啊?什麽?不喝酒?那你要喝什麽?”
“我、我要喝、喝血。”
石田的笑聲戛然而止,粗獷的臉上原本戲謔殘忍的表情也立即凝固。
他猛地停下傾倒酒壇的動作,渾濁的酒液卻順著胳膊傾瀉流下,再次淹沒了那張因掙紮和“嗆咳”而顯得更加猙獰的人麵瘡。
“血?”石田死死盯著胳膊上那張與自己酷似的臉,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滾過的悶雷,“你說……你要喝血?”
人麵瘡貪婪地翕動著那張濕漉漉的嘴,急促地喘息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溺水。
“沒、沒錯,老子、老子就是要喝血。”
人麵瘡臉上那些皺巴巴的條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小眼睛則是閃爍精光,暴露出病態的渴求光芒。
“要喝血…新鮮的、滾燙的…血。這酒…是毒藥…隻有血…隻有鮮血才能讓我活…讓我有力氣…”
石田沉默了。整個殺戮囚牢此刻仿佛都有了寂靜的重量,愣是壓得周圍所有人喘不過氣來,不隻是七八人的手下,還有那兩個更加危在旦夕的跪地奴仆。
人麵瘡漸漸恢複了過來,一邊貪婪吮吸著空氣中遺留的血氣,一邊還暗自得意,悄悄打量起了周圍的人,那些即將成為自己美食的人。
殘餘的酒液滴落著細微聲響,石田自己也是發出了粗重的呼吸。
他低頭看著那張臉,那張本該是他同胞兄弟,如今卻寄生在他血肉之上,渴求著鮮血的臉。
一股難以言喻的暴戾和煩躁,開始在他胸腔裏劇烈翻騰。
“哈!”突然,石田發出一聲短促、又毫無笑意的冷笑,“想喝血?好啊,兄弟。”
石田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眼神變得異常凶狠“老子這就給你弄點‘新鮮’的來。”
他不再理會人麵瘡的催促,猛地將酒壇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大、大人,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隨手抓起一名奴仆,就像扭斷雞脖子那樣簡單粗暴,血泉當即噴出“給,兄弟,快喝。”
石田單手抓住遞到了人麵瘡跟前,這時就看見後者激動得仿佛都要跳起來似的,硬是壘起一兩層肉墊後,這才蹦起嘴就咬了上去,誇張到令人冷汗直下的吸溜聲響亮地回蕩在整個囚牢。
而這一幕,也剛好被尋人屠不得,反而陰差陽錯找到了這裏的向問天,躲在暗處一覽無餘。
向問天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至少不是什麽傳統的正人君子。
他交人做事其實從來不看對方的身世、背景和過往,在他的世界,不是說壞人就得除掉,也不是說弱者就得救贖,他隻看重緣分。
隻要眼緣過得去,對方也沒有什麽和自己不死不休的利益,那麽一切都能化幹戈為玉帛。
可是現在……
當他看到那個人如此不把生命當做一回事,如此得玩弄性命後,向問天有些怒了,看向石田兄弟倆的眼神也充滿殺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自己早已被更加暗處的人屠悄悄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