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不太適合這樣的生活。”錢歡低著頭，將油條泡在豆漿裏。
    他感覺有些對不起林笑笑，一個人的人生，能有幾個貴人，林笑笑對他，比親媽都好，可以說這次投資，幾乎是把飯端起來喂到他嘴邊了，結果呢，他還吃的渾身不舒服。
    “原因呢？”林笑笑的聲音十分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很小的時候，家裏很窮，我爸吃喝嫖賭，一樣不落，從小到大，我都不敢讓自己的口袋是空的，他從來沒給過我一分錢，讀小學的時候，我就學撿垃圾的阿婆自己撿瓶子賣錢，因為有錢我就不會餓死，一塊錢的麵條我能吃三天。”錢歡說起曾經的往事。
    以前網上有人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按鈕，按一下就能獲得十萬元，但會隨機有一個人消失，那時候錢歡夢都想有這樣一個按鈕，無論消失的人是誰，是他爸，又或是他從未見過的媽，是誰都好，隻要把那十萬給他，他根本不在乎消失的那個人是誰。
    錢太重要了，為了改變生活，他偷了鄰居家的錢上大學，什麽報效祖國，為建設做貢獻，都是假的，錢歡的目標其實隻有一個，就是賺錢，因為他不想再過一天餓肚子的生活，那種腸子餓到打結，隻能靠涼水充饑的日子，不是人能忍受的。
    林笑笑沒有插話，隻是靜靜的聽著，她從一生下來，就是林氏集團的千金，無法感同身受的體會錢歡的心情，但從錢歡的口述中，便知道他當時的生活有多悲慘。
    “我害怕沒錢的感覺，它會讓我不斷想起沒有東西吃時的饑餓感，可現在有錢了，我更害怕，當店裏每天數十萬，甚至近百萬的營業額躺在銀行卡裏時，我的恐懼比小時候更強烈。”
    “昨天晚上有個客戶請我吃飯，一頓飯就花了十多萬，十多萬，堆在一起得有這麽厚。”錢歡比劃了一下錢的厚度繼續說道：“我突然不懂錢的含義是什麽了，以前我隻想要不再挨餓，可不餓之後我又想吃的好一點，但吃的太好，我又覺得滿心愧疚，昨晚我一晚上都沒睡著，老實說自從店裏賺了錢之後，我經常會失眠。”
    “你為什麽覺得愧疚？”林笑笑擦拭著嘴角的油漬問道。
    “我不知道。”錢歡搖了搖頭，沒錢的他惶恐不安，有了錢之後，他依舊不安。
    就好像有個東西在他的身體裏，從內而外的排斥著富裕的生活。
    林笑笑的疑問他解答不了，因為他自己都看不清內心所想。
    “從小到大，人們都說要節約用水，可除了我們這些窮人，根本沒人在意，說不要吃魚翅燕窩，我們窮人哪有機會吃。”
    “現在有機會了，可以破除貧窮的限製，可遵循多年的道德又讓我無法安然的享受這一切。”錢歡捏緊喝豆漿的勺子，他討厭這樣聖母又道德的自己。
    明明過了這麽多年苦日子，現在賺錢了就應該肆意消費，可每一次的奢靡，都讓他想起小時候悲慘的生活。
    罪惡感，幾乎將他團團包圍。
    “小時候我就想，那些有錢人，他們少吃一頓大餐，少喝一瓶紅酒，這筆錢就能改變我的人生，可沒有人幫我，哪怕我餓死，他們也不會改變奢靡的生活，而現在，我也成了這群人其中之一。”錢歡以前不明白，那些富人為什麽不來幫他，而當他有能力時，他也沒想過要幫助和他曾經一樣苦的人。
    “我一直以為我和他們不一樣，可原來，沒有什麽不同，我甚至還不如他們，因為我不能安心的享受這富裕的生活。”金錢真的會腐蝕人心，它會無限製放大人心中的欲望。
    林笑笑認真的傾聽著，盡管錢歡的話有點九不搭八，說了半天，回憶了半天，讓人聽的雲裏霧裏。
    但她知道錢歡遇到了困境，他看不清自己，內心充滿了迷茫。
    但引導人這種事她不拿手，於是她把目光投向秦總。
    “所以你想做個問心無愧的窮人。”秦總吃光碗裏的麵，擦拭著嘴角的油漬問道。
    錢歡點點頭，對於做什麽樣的人，他似乎心裏一直都有答案，而他也從未想過做人上人，他的理想，甚至是夢想，隻是賺幾十萬去四五線城市生活，僅此而已。
    那些天上人間，紙醉金迷的生活，他從未向往過。
    “達者接濟天下,窮者獨善其身，你選擇後者對嗎？”秦總微微後仰。
    “我隻能選擇後者。”錢歡下意識的掏了掏口袋，他想抽根煙，但林笑笑又在一旁。
    “沒事，你抽好了。”林笑笑起身打開窗戶，坐到不遠處的沙發上。
    男人更懂男人，而她本就不擅長引導，坐在一旁隻聽不發言才是正確的。
    “你想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嗎？”秦總點了根煙，笑意盈盈的看著錢歡，有那麽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不想。”錢歡搖搖頭。
    “這個世界上，需要幫助的人太多，我沒有那個能力。”假如這個世界上，有十個人需要幫助，而錢歡的能力隻能幫助三個人，那麽他會選擇一個都不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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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笑笑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在她的印象裏，這個幹兒子是出了名的熱心腸，樂於助人，可現在竟然一反常態。
    “選擇永遠比沒選擇要難。”秦總很清楚錢歡的想法，既然沒有能力去幫助所有人，那索性成為其中之一，這樣就沒有任何煩惱。
    錢歡不是不想幫，而是他想全部都幫，但這是不現實的事情，人的能力再大，也有手伸不到的地方，心太善的人，是做不了大事的。
    這個道理錢歡心裏也明白，所以他隻想成為一個沒有能力的人，這樣遇到無力的事，他可以安撫自己的內心。
    說好聽點叫能力不足，說不好聽的就是逃避內心。
    濟世之誌，卻勢單力薄。
    “內心純粹的人，無法適應這個金錢至上的社會，想逃避沒有錯，但你不是沒得選，你有，因為你現在就站在十字路口，你可以選，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他們沒得選，比如趙翠。”秦總戳破了錢歡的理想主義。
    很多人窮困潦倒，是因為他們沒得選，他們沒有人脈，沒有本錢，沒有能力，隻能無助的活著。
    就像錢歡在基金會慰問的那個骨病患者趙翠一樣，身患重病，隻能靠低保生存，這樣的人才沒得選，而錢歡，他有的選，隻是他選了最爛，最差，自甘貧窮的路。
    有的人做夢都想成為人上人，而錢歡，他一次次的放棄機會，放棄能夠吞噬人心的金錢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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