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街道辦的調解結果很快就下來，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砸在賈家本就搖搖欲墜的屋頂上——賠償軋鋼廠放映機維修費，四百塊！
    一分不能少。
    “四百塊？！”賈張氏當場就在街道辦撒潑打滾，哭天搶地，指著王主任的鼻子罵她偏袒許大茂，又說軋鋼廠是獅子大開口訛詐良民，最後幹脆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嚎道：“我沒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啊！”
    王主任被她鬧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但態度異常堅決。
    廠裏派來的負責同誌更是板著一張鐵麵無私的臉，聲音冷硬如冰：“賈張氏，這筆錢，你們必須賠償。這是國家財產，不是你撒潑耍賴就能糊弄過去的。如果你們拒不賠償，那麽之前你們家裏留下來的工位就要沒有。國家財產不容侵犯，這是原則問題，誰也別想挑戰！”
    這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在賈張氏的頭上，她的哭嚎聲頓時噎住，音量也小半截。
    軋鋼廠的工位？那可是賈家唯一的穩定進項，是一家老小的嚼穀！要是真的沒有，那麽不是要下鄉，他們娘幾個難道真要喝西北風去？
    秦淮茹從街道辦出來的時候，隻覺得天旋地轉，腳下如同踩著棉花，深一腳淺一腳。
    四百塊……這三個字像三座大山壓在她心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剛踏進家門，賈張氏正鐵青著臉坐在炕沿上，一雙三角眼冒著凶光，見秦淮茹失魂落魄地進來，積壓了一路的邪火“噌”地就上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都怪你那個喪門星兒子！短命的玩意兒！現在好，四百塊！四百塊啊！我們上哪兒弄這四百塊天文數字去填這個無底洞？”
    棒梗嚇得縮在牆角，連頭都不敢抬，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
    秦淮茹嘴唇哆嗦著，一肚子的委屈、絕望和無力感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沙啞著嗓子，低聲道：“媽，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廠裏說了，我們若是不賠，就要把工位……”
    “工位？那怎麽行！”賈張氏一聽這話，整個人就暴躁起來，“真的沒有工位，我們全家去哪裏啊，真的要回去鄉下嗎？棒梗以後怎麽辦？都去要飯嗎？”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在秦淮茹憔悴的臉上逡巡片刻，壓低聲音，湊到秦淮茹耳邊，“淮茹啊，我的兒媳婦，這事兒啊，我看……還得你出馬！”
    秦淮茹心裏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她，讓她渾身汗毛倒豎：“媽，我……我能有什麽法子？我一個女人家，上哪兒去弄這四百塊……”
    “傻柱啊！”賈張氏的聲音壓得更低，“你忘了傻柱嗎？那小子不是一直對你有點意思嗎？他一個食堂大廚，管著那麽多人的夥食，油水足得很，手裏肯定攥著不少閑錢！
    加上他才剛剛拿到易中海那個老不死的三千塊錢。你去找他，啊？你打扮得齊整點，好好跟他說說，掉幾滴眼淚，讓他幫襯一把，救救急。就說……就說棒梗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棒梗沒活路，看著我們賈家散了吧？”
    秦淮茹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似的惡心。
    又是傻柱！她婆婆怎麽就能如此自然地說出這種話！
    “媽！”她聲音都控製不住地有些發顫，“您……您怎麽又想到他身上去？再說，這可是四百塊！不是四塊錢，也不是四十塊！他憑什麽白白拿出這麽多錢給我們？他當他是開善堂的嗎？”
    “什麽叫白給？”賈張氏眼睛一瞪，唾沫星子都快噴到秦淮茹臉上，“他喜歡你，為你花點錢怎麽？那是他樂意！再說，你嘴巴甜一點，多說幾句軟話，誇他能幹，誇他仗義，男人嘛，都是順毛驢，哄幾句就暈頭轉向了。實在不行……”
    賈張氏的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你稍微讓他占點兒嘴上或者手上的便宜，也不是不行嘛。反正你也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孩子都生了。為了棒梗，為了咱們這個家不至於餓死街頭，受那麽一點點委屈算什麽？總比一家人餓死強吧？你忍一忍，這坎兒就過去！”
    秦淮茹聽得渾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
    這哪裏是人話！這簡直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往深淵裏拽！這是她親婆婆能說出來的話？
    為了錢，連兒媳婦的尊嚴和清白都可以拿去算計？
    “媽！您別說了！求您別再說！”秦淮茹猛地站起身，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傻柱現在跟婁曉娥好著呢！人家倆人正經談對象，我這時候哭哭啼啼去找他算怎麽回事？我成什麽人了？
    再說了，他何雨柱那人您還不清楚嗎？雁過拔毛的主兒！精明著呢！
    這可是四百塊！我要是真張開這個嘴，他指不定要我拿什麽去換呢！我……我不能再去招惹他了！我丟不起那個人！”
    她隻要一想起何雨柱看她時那似笑非笑，帶著點戲謔的眼神，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扒光衣服一般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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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在他麵前，還有什麽尊嚴和體麵可言？
    “婁曉娥？”賈張氏翻了個白眼，“那又怎麽樣？男人不都一個德行，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你比那嬌滴滴的婁曉娥會來事兒，身段也好，會疼人，傻柱就好你這口！我看得出來！你去試試，啊？主動點，萬一就成了呢？四百塊啊！我的兒媳婦！難道你真忍心看著廠裏把你那點活命錢全都扣光？棒梗以後上學怎麽辦？她們可都是你的親骨肉啊！”
    賈張氏又開始拿孩子說事，這是她的殺手鐧，每一次都精準地戳在秦淮茹的軟肋上。
    秦淮茹痛苦地閉上眼睛，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站立不住。
    四百塊，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又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讓她無處可逃。
    婆婆出的這個主意，簡直是把她的臉皮撕下來扔在地上踩，還要逼著她撿起來去換錢。
    她睜開眼，看著炕上依舊喋喋不休、出著無恥主意的賈張氏，看著牆角裏嚇得瑟瑟發抖、連哭都不敢大聲的棒梗，心裏一片悲涼和絕望。
    這暗無天日、看不到頭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啊！難道她秦淮茹這輩子，就注定要這樣活得不像個人嗎？
    院子裏，許大茂正哼著小曲兒，用一塊幹淨的抹布仔細擦拭著他那輛鳳凰牌自行車的橫梁，車鈴鐺被他擦得鋥亮。
    雖然放映機壞了讓他肉疼好幾天，但一想到賈家要賠償整整四百塊，他就覺得渾身舒坦，解氣！
    這老虔婆，這小兔崽子，總算是踢到鐵板，得到應有的教訓！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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