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沒有同時殺死所有的我，在自然衰老死亡來臨之前，我會一直活著。哪怕死去千次、萬次，我也會活著。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騙了大家，我在無愛地獄中的經曆。我殺了你，殺了黎秋生……殺了所有人，我背叛了你們。”路當歸在心中想，我連陪你們一起死，都做不到。
    “我是個騙子，我們的初次相遇，是我的精心謀劃。我的分身遍布每一個基地，哪怕你出現的地點不是猛虎基地，而是彩石基地、黑山基地，或其他什麽基地，你都會遇到我。”
    “等下！”夏鋤禾打斷路當歸的坦誠，她害怕那個真相。
    她的人生，已經被至親之人操縱了一次。現在，連性命相托的朋友也是操縱中的一環嗎？
    夏鋤禾竭力壓下聲音中的顫抖：“指使你的人，是星火嗎？”
    “不，是上層。”
    夏鋤禾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苦笑。
    她到底有何德何能，值得那些大人物為她費心，甚至不惜在所有基地提前布局。
    為什麽她這個人，能成為星火和上層交鋒的戰場？
    夏鋤禾茫然地問：“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我要走了，我不想再騙你了。原本，我想製造一場事故，上演死亡的把戲。但我……”
    但我不忍心了。
    路當歸提前看到了夏鋤禾的眼淚，看到夏鋤禾得知自己死亡後的崩潰，看到夏鋤禾為了避免悲劇重演而做出的改變。
    所以，路當歸不忍心讓夏鋤禾再次以為她死了。
    路當歸輕聲道：“我要離開了，我是個騙子，你可以恨我。”
    你可以恨我，但請不要為我感到傷心。
    夏鋤禾的憤怒就像一隻漏氣的氣球，還沒吹起來，氣就漏光了。
    路當歸是個騙子。
    如果路當歸沒有離開，夏鋤禾會憤怒，會埋怨，會和她爭吵，冷戰，甚至大打出手也說不定。
    但路當歸要離開了。
    尚未發酵的憤怒，瞬間被迷茫、擔憂和恐懼取代。
    不論做出什麽選擇，接下來要往哪裏走，夏鋤禾從沒有過太多擔憂，因為一直有人在她的背後托住她，默默陪伴她。
    可現在，那個人要走了。
    “你要去哪？”夏鋤禾問。
    “我不知道。”在無愛地獄中得到教訓的，不止夏鋤禾一人，路當歸同樣害怕那個結局。
    “既然不知道，為什麽不能留下來？”
    “我有我的原因。總之，你記住，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不要進入天神聖殿。那裏，對上層而言，很重要。”
    逐夢城，有與上層進行不光彩交易的醫院。天神聖殿，是上層重要的地方。
    上層看似隻統治了基地，可實際上，它無處不在。
    話已說完，路當歸正要起身離開，衣角卻被人扯住，她回頭，看到夏鋤禾包著淚的眼睛，裏麵有她看不懂的固執。
    “再幫我一個忙，好嗎？”夏鋤禾問。
    “好。”路當歸答。
    夏鋤禾用手指在黃沙中寫出幾個名字——破曉、曙光、黎明、饕餮。
    “我想給新城取個名字，你能幫我選一個嗎？或者給我一些建議。”
    路當歸指著最複雜的兩個字：“這兩個字怎麽讀？有什麽含義？”
    “taotie，是上古時代的凶獸，也有傳說它是龍的九子之一。它非常愛吃，甚至會吞噬自己的身體，被視為貪婪和暴食的象征。”
    “我喜歡這個名字。如果新城以‘饕餮’為名，我預祝它吞食所有的土地，成為廢土上最強大的城市。”
    路當歸默默在心底補充：也希望你變得貪婪。貪婪，是欲望的體現。沒有強大的欲望驅動，你鬥不過上層那些人。
    “我記下了。”夏鋤禾坐在沙地上，眼巴巴地望著路當歸，“等你完成了你的原因，還會回來嗎？”
    路當歸笑道：“或許會吧。”
    說完，她頭也沒回地離開了新城，離開了夏鋤禾。
    路當歸的腕表中，靜靜躺著一條最新任務——003號救世主已失去價值，立刻抹殺。
    自古忠義兩難全。
    無愛地獄，路當歸已經選擇過一次“忠”，結局證明她承擔不了“不義”的後果。
    可她無法坦蕩蕩地拋棄“忠”，選擇“義”。
    所以，她隻能逃避，她不想選擇。
    然而路當歸不會知道，對於上位者而言，掌中之物不選擇“忠”，便已經是一種“不忠”。
    ……
    路當歸走了很遠，才走到離新城最近的“埋屍點”。
    埋屍點下，是一具棺材。棺材之於路當歸，就像利劍之於03，二者是最相配的組合。
    這世上隻有一個03，便隻有一把利劍。
    這世上有幾個路當歸，便有幾具棺材。
    路當歸將手放在地上，默默感受來自地下的呼喚。隻要她願意，那具棺材可以立刻自地底躍出，成為她短眠的溫床。
    可路當歸收回了手，她又走了很遠的路，走到離所有埋屍點都很遠的地方。
    然後，她挖了一個坑，從作戰包裏掏出一條裹屍袋，鑽了進去。
    裹屍袋翻滾到坑裏，徹底靜止不動。
    黃沙緩緩流動，落在裹屍袋上，“沙沙”的聲音像催眠的白噪音。
    黃沙有情，狂風有意，沙地漸平。
    誰也看不出，這裏曾被挖出一個坑。
    誰也不知道，地底躺著個隨時可能蘇醒的活人。
    ……
    上層，昏暗的房間中，另一個腦袋上長著接口的路當歸閉上眼睛，將方才感受到的情緒和記憶，深深地埋在大腦深處。
    藏起一段小記憶，或許於普通人而言，很難。但對於一個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讓大腦處於分割狀態，分區處理事務的人而言，這不過是在數百個同樣的房間中，選擇一扇門，然後往裏丟個小卡片一樣簡單。
    這張卡片，如果不去刻意尋找，誰也注意不到它。但如果房間的主人需要它，就能在數百個房間中，精準鎖定卡片的位置。
    路當歸就是房間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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