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裏的審問由鮑燕青接手，時萊便不再過問。
    魃女在旁協助，還有被吃掉的風險，那個女人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隻要搞清楚狼人的來曆，讓外門弟子學會區分，剩下的事情就會很順利。
    都是跳梁小醜而已。
    想著今日還是驚擾了香客，他從後院踱步而出，準備現身安撫下大家的情緒。
    陽光透過葉片的縫隙灑在青石板上，泛起一層朦朧的金色光暈。
    香客們早已在前院排起長隊等待進入大殿，見他現身，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低語，像是林間掠過的清風。
    “真君出來了......”
    “老婆快來看神仙。”
    “噓，莫要喧嘩......”
    經常上山的，多是些上了年紀的香客。
    他們眼中帶著熱切，卻不會像追星族般蜂擁而上。
    一半是為了表示尊重。
    一半是為了保護自己。
    衝撞了神，可不是什麽好事！
    時萊唇角含笑，寬大的道袍袖口隨風輕擺。
    他緩步穿行在人群中，會駐足傾聽老婦人的絮叨，也會俯身查看孩童的病症。
    有位拄著拐杖的老者顫巍巍地遞上一包自家種的茶葉，他便從袖中取出一道平安符，輕輕塞進老人貼身的衣袋裏。
    道家不講普度眾生，修的是自我，但也不妨礙他善待有緣人。
    “真君，我孫兒這病......”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拉著個麵色蠟黃的少年，話未說完眼圈先紅了。
    時萊停下腳步，溫潤的手指輕撫過少年額頭，指尖泛起瑩瑩微光。
    “無礙的，去市醫院，找醫生好好看看。”
    “他們說，沒得治。”
    “婆婆放心，三清會保佑你們祖孫的。”
    老太太還要再說，卻被少年拉著衣角給攔住。
    “奶奶，聽真君的。”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時萊還不是仙人，沒能力讓人長生不老。
    但是消災解難，不過是舉手之勞。
    剛才那一瞬，少年隻覺得一股暖流從天靈蓋湧入，連日來的胸悶氣短頓時消散無蹤。
    他不知道是三清保佑，還是時萊賜福，隻是靜靜地看著時萊的背影遠去，把這一刻牢牢記在心中。
    時萊一路沿著石階下山，在盡頭處，看見三個室友正蹲在道邊的大石頭上閑聊。
    這裏依然保持著警戒，外鬆內緊，換了便裝的外門弟子扮做香客混跡在人群之中。
    李萬基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來往人群，隨口問道：“婚事準備什麽時候辦？”
    “曉紅說，不辦了，省點錢。”陳一鳴滿臉洋溢著幸福，從口袋裏掏出煙遞過去一支，“我也覺得折騰那些沒意思，不就是吃吃喝喝嘛。”
    “不辦酒，我可不送錢。”李萬基接過煙，斜咬在嘴裏，“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誰幸福著，不想顯擺給身邊人看看？”
    陳一鳴抓了抓腦袋，“那你的意思還是辦？”
    “辦，不鋪張就行，把朋友都喊來見證下。”李萬基把煙點上，虛眯著眼睛，“女人說不要，就是要。”
    “曉紅不是那樣的女人。”
    “我當然知道，可她為你守身如玉這麽多年，現在又懷了孕，你總得給她，給她的家人，朋友，同事，一個交代吧？”
    陳一鳴認真的想了想，點頭應下。
    他是覺得無所謂，聽了杜曉紅說不辦，也覺得省事。
    但老李說的對，杜曉紅不在乎，她的家人呢？
    老李雖然平時沒個正行，但看人看事都是極準的。
    他說的，不會錯。
    至於要花錢的事......
    且不說辦婚禮就不會虧，就算花點錢，陳一鳴也能拿得出來。
    他好歹也是滬爺，更何況現在跟在時萊身邊名聲大噪，找他做事的人多如牛毛，也就是為了不給時萊惹麻煩，他才在伏魔觀裏躲清淨。
    周子軒不知道從哪裏找了個荷葉蓋在頭頂上遮陽，插嘴道：“一鳴，到時候，我來給你當主婚人。”
    李萬基轉過頭來，斜睨他一眼，“就你這樣的還想當主婚人？”
    周子軒嗤笑著，“怎麽？老李攀上大聖，看不上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了？”
    李萬基點了點頭，“確實有點看不上你頭頂的那個綠帽子。”
    周子軒不服氣道：“我哪裏有綠帽子？”
    “你頭上戴的啥？”
    “荷葉。”
    “荷葉啥顏色？”
    周子軒這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的丟開。
    這些日子，他在外門修身養性，身體愈發康健，已經不吃六味地黃丸了。
    以前日日做新郎，夜夜換新娘，帶了綠帽子也無所謂。
    自從戒了那些荒唐事，他現在最忌諱這個“綠”字。
    憋了半晌，他湊到陳一鳴身邊擠眉弄眼：“一鳴，這馬上要進圍城了，不請哥幾個慶祝下？”
    “你想怎麽慶祝？”
    “晚上去鎮上洗個腳就行，素的，不用上二樓。”
    陳一鳴搖了搖頭，“微不足道啊！”
    “你這搖頭幾個意思？是請啊，還是不請？”
    “我都說微不足道。”陳一鳴晃了晃手機，“微信餘額都不夠洗腳了。”
    “草，你錢呢？”
    陳一鳴理所當然道：“結婚了，當然是交給媳婦管了啊！”
    周子軒翻了個白眼，“你要這麽說，寡不敵眾，就是寡婦也害怕人多？”
    倒是李萬基極為欣賞的拍了拍陳一鳴的肩膀，“曉紅是個好女人，就該這樣，”
    他看著人群裏來來往往的俏麗佳人，感慨道：“你記住，困難的時候，拉你一把的是兄弟，拉你幾把的才是老婆......”
    這貨是個矛盾體。
    一邊極為好色，見到女人就想撩撥，一邊又感情專一，期待有個女人和自己相守終生。
    時萊聽到這裏，忍不住輕笑出聲。
    三人這才發現他的到來，紛紛跳下石頭圍了上來，陽光穿過樹梢，在地上投下四道長長的影子。
    遠山銜住半輪斜陽，將天際熔成一片鎏金的汪洋。
    山腳村落裏，幾縷炊煙正攀著山風嫋嫋而上，在霞光中舒展成寫意的水墨。
    聽著耳旁好友們相互打趣嬉鬧的聲音，時萊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相比起得道成仙，他更喜歡這唾手可得的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