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蒙此刻心中亦是驚懼不已，奇哉！怪哉！！
    為何此方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卻還未有旁人前來？！
    更何況小道爺乃是身負大氣運之人，如今怎麽會便尋不見？！
    實在是古怪至極！
    難道是？！——
    白蒙想到在進入心魔幻境之前所感知到的一股妖邪詭譎的力量。
    而就在它觸及到那股力量的一瞬間，白蒙頓時隻覺得身子微微僵住。
    妖靈上麵居然隱隱閃過像是無數條肉須一般的觸須長肢。
    原本光潔的妖軀表麵頓時爆出不對稱的肉鱗。
    仿佛千足蜈蚣一般的生物發出咕嚕轉動的聲音。
    似乎隻是想到，便要被那股詭異的力量悄無聲息地汙染侵蝕一般。
    因為深入骨髓的痛苦，白蛟不由得想要翻騰起來。
    但是還要想到了自己背上還有著誰，隻能努力穩住。
    蕭歸安立刻察覺到了，他終於從那些傳承之中分出心神來，他為白芷打去一道護體靈氣。
    然後他腳尖輕點，掠直白蒙頭頂，手貼在那尚未成型的龍角之上，像是在安撫一般。
    【歸源】。
    那從蕭歸安身體之中發出的聲音似龍非龍，仿佛包容著天地萬物生靈，更為貼近天地本源的自然之聲。
    聽見了那道聲音。
    白蛟豎瞳頓時清明幾分，身上的異變消退，妖靈重新散發出光華。
    “不該想的，別想。”
    “好——”白蒙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懈怠，立即應聲。
    現在的這一切異常，必然與世界偷盜者相關。
    縱然此刻解決了慧空，可是在他背後支持的那一股詭譎扭曲的力量呢？
    世界偷盜者的本體，此刻必然與張道天在一起，找到道天，就能夠抓住世界偷盜者。
    隻有這樣，才能夠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宿主！！】
    果不其然，零號瞧見了玉魂冰魄之上再次出現的裂痕——
    想要解決眼下狀況，就必須動用神魂力量。
    但是這樣子又會加速身軀的崩潰。
    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如何能夠破局？
    這分明是個兩難局麵。
    空靈古老的聲音回蕩在意識空間之中，如同承載萬物一般，回歸母體之懷抱，讓人莫名心安。
    【無事，吾自有分寸】
    零號：【？？？】
    【咳咳……放心，零號，隻要再一點時間，就可以了，隻是我不知道……】
    “道天，他的命魂氣息被遮掩了……血……精血……”
    蕭歸安想不通，那隱藏在背後的世界偷盜者如何取得了對方自願付諸的本源之血。
    難道是在心魔幻境之中，張道天被哄騙了去？
    “這——小道爺在那時給了……那張靈蹤護身符——”
    “什麽？”
    白蒙的話就像是驚雷一般，撥雲見日，將他未看見的那一處細節展現在蕭歸安的麵前。
    張道天赤誠之心，他將那張符咒交給裴齊的時候又在想些什麽呢？
    想來是不希望對方出事，不希望對方和徐寒一樣，在自己明明有能力救下對方的情況之下死去。
    就算再如何天資絕倫，再如何早慧成熟。
    比起那些動輒成百上千來的老家夥來說，張道天不過也才活了短短的十幾年而已。
    這世間之惡，遠超想象。
    他如何預料到，付出的善意，會化作這個時候刺向自己最鋒利的刀劍呢？
    那個時候，自己分明應該再問得仔細一些的。
    就那麽稍微一眼沒看著而已。
    孩子怎麽這麽有自己的想法呢？也不稍微報備一聲什麽的。
    張道天這些年和妖鬼打了不少交道，卻在防人之心上還不能麵麵俱到。
    “那您，那您知曉了小道爺在何處了嗎？還有這眼下的這些——”
    又該如何解決呢？
    白蒙如何能瞧不出蕭歸安此時的狀態不對勁。
    它實在也是猜不透對方真身究竟是什麽，也不太清楚對方若是對上了旱魃是否有把握。
    “還有小道爺給您的那張，太虛血契符——”
    這太虛血契符更是耗費張道天不知道多少心血才煉製出來這麽一張，其上有虛空之錨點。
    傳聞之中這種符咒可以無視時空之界限，調動煉製符咒之人的力量。
    由此來為持符人抵擋那些外界的傷害，保護持符人。
    但是這張符咒雖然名稱如此，卻有一定的限製。
    沒有辦法像真正的太虛一般。
    所能夠起到效果的範圍，最多隻在百裏之內。
    更多的話，以張道天如今的修為是沒辦法煉製的。
    “太虛……”
    蕭歸安呢喃一句，那些與之相關的古老傳承開始浮現。
    【悠著點……宿主……】
    真正無視空間封鎖，無視時間界限，直達因果，能夠逆溯血契源頭的古老秘法。
    【太虛借道·燭照幽冥】
    蕭歸安再一次放開對神魂的壓製，眼眸在一瞬間仿佛永晝與黑夜交替。
    他身上的氣息變得更加幽深難測。
    這可怕的威壓不由得讓白蒙發自魂魄深處地顫栗。
    它不得帶著蕭歸安他們離得更遠一些，遠離中心的陣眼。
    白蛟妖氣再次大振，勉強為對方做些掩護。
    蕭歸安劃破指尖，未見血液，而是鍾山之土懸浮空中，以此為引。
    在太虛血契符的背麵補畫三道玄妙龍紋。
    【韶】
    【窺】
    【歸】
    符紙在一瞬間燃燒起來，火焰化作一條赤金色小龍，鑽入蕭歸安眉心。
    “咳——”
    凡軀頃刻之間七竅流血，但是瞳孔卻分裂成了豎瞳模樣。
    蕭歸安閉目入定，神魂催動傳承。
    【左眼觀現世，右瞳看太虛】
    他動用一點力量，那意識空間最上方的玉魂冰魄就多出無數條裂痕。
    此刻幫助蕭歸安穩定那些傳承的零號若是往上瞧一眼，估計又要接受自己的家底將再次玩完的事實。
    直線所及，所有隱藏在這陣法之中各個存在的命格，此刻呈現出最原始的模樣，被篡改的因果線展示在他麵前。
    血契發出了感應，原本張道天被隱藏起來的氣息，此刻終於有了方向。
    蕭歸安直接抬手，撕裂開虛空，混沌開裂，萬界倒懸——
    同時，他的手臂已然崩裂見骨。
    真言隨之呼出，“太虛無徑，吾身為橋——”
    軀幹表麵的皮肉分散而出，化作最原始的鍾山之土，在那滿是混沌的虛空之中拚出一道道台階。
    蕭歸安毫不猶豫地踏入其中，轉瞬之間，那太虛裂縫再一次合上。
    ————————————————————————————
    【血偽天障】
    此為盜命之血構築而成欺天牢籠。
    結界的內壁流動著張道天完全一致的命格波紋，如同複刻的【天道盲區】。
    正是這些偽命格，遮掩住了張道天所有的氣息和因果。
    讓人無法探究他的具體方位，隔絕內外。
    整片空間廣袤無垠，每一寸屏障都嵌著像是蜈蚣足結狀的血肉咒釘。
    底下是幾乎沒過膝蓋的黑色血水，冰寒刺骨，深深地刺入每一寸皮肉之中。
    那些咒釘一直在發出陣陣讓人瘋狂的邪異低語。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自己在這裏究竟待了多久？
    外麵現在怎麽樣了？
    張道天半跪在無盡黑水之上，手中的桃木劍早已折斷。
    青年閉了閉眼，兩道血痕在他的眼角處早已幹涸。
    他抬眸望去，那眼眸之中似有輪盤轉動，凡被注視者，魂魄皆映照其中，無所遁形。
    道眼既開，卻還是找不到破界之點——
    對方所有的手段都是基於自己給出的那滴血創造出來的。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張道天幾乎每時每刻都受到反噬。
    “呼……呼……”
    極為沉重的呼吸聲。
    喉嚨泛起一陣陣的血腥之氣，體內靈力早已枯竭。
    他渾身上下滿是傷痕，傷口始終沒有辦法愈合，上麵附著的詭異氣息不斷地滲入血肉，試圖侵染他的元神。
    自己應該很久沒有這麽狼狽了吧？
    這麽些年來，何曾被逼到這種地步呢？
    那個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玩意的東西說，他現在身處【五衰鎖靈陣】之中，是永遠不可能走出去了。
    「天人五衰」
    肉身衰——血肉潰爛，靈力外泄。
    神魂衰——記憶錯亂，心魔頻生。
    氣運衰——因果扭曲，三寶失衡。
    法寶衰——兵器鏽蝕，符籙自燃。
    壽元衰——靈氣斷流，炁散神衰。
    這手段可真是聞所未聞啊，從任何方麵都隔斷生機，讓人幾乎想不到任何破解的方法。
    事到如今，自己還真有可能走不出去了。
    能夠用的手段已經盡出。
    師父給的東西也沒有辦法用，根本無法向外界傳遞出任何信息。
    沒有任何的回應。
    【如何？若非你自願給出的精血，如何落得今日的下場——】
    那聲音又來了，在他陷入這方結界之後，對方無時不刻地想要趁虛而入。
    試圖通過這些囈語來突破他的心神，將自己一步一步地完全吞噬掉。
    對方有能力將自己困在這裏，足以見他們的力量差距有多大。
    看起來似乎有將自己一舉殺死的能力。
    可是為何要一直這樣徐徐圖之？
    想來是投鼠忌器吧？
    有什麽存在讓對方畏懼嗎？
    或許還有那【自願】二字。
    對方想讓自己主動崩潰，放棄現在所有的一切。
    【何須再苦苦掙紮，外界那些人早就活不了——】
    【旱魃現世，焦土千裏，不會有人能夠活下來的——】
    【不如叫你看一看此刻外界的狀況如何？你自可以看出到底是真是假】
    張道天自然是不想理睬對方的言語，他剛剛亦經曆了數不清的心魔幻境。
    以至於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隻是道眼破障，對方瞞不了他多久，也無法動搖他的道心。
    此刻外界之中的一幕幕人間煉獄在張道天麵前展開。
    山川在幾個呼吸間枯萎，所有的溪流都幹涸了，河床龜裂如蛛網。
    千年古木自燃，遍地焦土，鄉鎮村落已經是一片又一片的廢墟。
    時時刻刻都有那些被奪去生命的怨靈在哀嚎。
    此刻被這看似天災的災禍奪去生命的人已經數不勝數。
    更靠近陣眼的地方，有幾道身影正在纏鬥。
    但是那佛光正在漸漸被吞噬，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這一切不是假的，而是正在發生的事實！！——
    張道天清晰無比的意識到。
    對方似乎知曉他心中所想。
    【至於那兩個凡人，早死了——】
    白芷醫生……
    清川先生……
    “道天。”
    想到那個會溫柔地看著自己，一路以來照顧著自己的青年身首異處的模樣。
    張道天隻覺得自己要呼吸不過來了。
    在說謊嗎？
    還是真的——
    不知道——
    不知道——
    張道天的內心再次波動起來。
    極為細微的，像是肢甲摩擦的聲音響起，一道道可怕的劫氣瞄準機會。
    裹挾著瘋狂扭曲的力量再一次向他襲來。
    他不能再待在這裏了——
    縱然他今日身死，也不會讓對方如願的——
    這條命——
    這世間除了他所愛之人，沒有任何人配拿走！！
    張道天指點眉心，腳踏黑水，道眼之力倒灌靈台，硬生生將識海內殘存的神魂之力點燃。
    一旦想要自爆神魂。
    不隻是靈魂也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每一寸肉身更是如同千刀萬剮。
    “對不起……”
    對不起——
    師父，張叔……還有阿姐，恐怕他要食言了。
    是他無能。
    如果自己還能再強些便好了。
    便不會有這麽多人死去——
    若還有來世——
    【道天】
    一句幽幽歎息回蕩在張道天的耳旁。
    熟悉極了。
    伴隨著那道聲音，時間在頃刻之間凝固。
    想要自爆的神魂，那向自己奔襲而來的黑氣，全部都定格在爆發的瞬間。
    張道天發現自己燃燒的神魂居然被“釘”在了半空之中，連痛感都停滯了。
    是死前的幻覺嗎？
    不，不是的。
    他艱難地轉頭，一道氣質清冷的身影緩緩地浮現在自己身旁，對方目光平靜如水，一如初見。
    赫然是【梅清川】
    清、清川先生……
    “清……”
    緊接著，張道天止住了話頭，瞳孔緊縮。
    不，不對——
    在那軀殼之下的，更加刺痛張道天雙眼。
    讓他心神巨顫的，是那永生不忘的淺藍色魂魄。
    他不會認錯，他永遠都不會認錯的。
    那隻屬於一個存在。
    一個明明早就不入輪回，灰飛煙滅的存在。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