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
    “阿彌陀佛……”
    聽見了旱魃的那些戲謔之語。
    聰慧如慧明如何會想不到是什麽意思。
    慧明雙眼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哀和痛苦之情。
    不管旱魃嘴中所提及的真相是為了奪取陣法操縱權。
    還是源於妖魔的惡劣根源，想要進一步擊潰他們的心理防線，譏諷他們。
    它都成功了。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大錯早已鑄成了。
    他們這百年的掙紮痛苦，究竟是不是無根之木呢？
    如今的局麵，到頭來是不是一場空呢？
    神魂是否也會流淚呢？
    白蒙從前未曾知曉。
    今日卻見到了一滴接一滴的血淚滑落。
    “小泥鰍，你想試著救人嗎？可是你救得了嗎？”
    旱魃踏出一步，整片蒼穹驟然扭曲。
    雲層如被無形之火炙烤，蜷縮成焦黑的絮狀物墜落。
    空氣中的水分早就烘幹了，微微扭曲起來。
    所有的風都成了滾燙的刀，刮過白蛟的鱗片，發出金屬龜裂的脆響。
    “一隻要渡劫的小蛇，想來味道不錯。”
    旱魃的聲音像千萬顆砂礫摩擦，刺得白蒙耳膜滲血。
    白蛟不言，它必須全力以赴。
    對方必不可能放過自己的。
    白蒙猛然騰空，喉間凝聚修煉的玄冥真水，化作一道道冰藍吐息噴薄而出！
    千米之巨的白蛟的氣勢也壓不過那隻有數米的渺小身影。
    所過之處，焦土結霜，龜裂的地縫竟短暫愈合。
    旱魃不避不讓，腐黑的指尖輕輕一劃。
    “滅——“
    吐息在半空炸開，冰晶未落地便汽化成毒霧。
    緊接著，它張口噴出焚世屍火。
    那不是火焰，而是無數張痛苦人臉組成的赤浪。
    每一張臉都在尖叫，灼燒的不止是血肉，還有魂魄。
    白蛟長尾橫掃。
    掀起百丈水幕抵擋，可屍火竟將水流點燃！
    鱗片發出不堪重負的爆裂聲。
    玉白色的蛟身被燒出焦黑裂痕。
    白蛟怒嘯，龍角綻放刺目雷光，引動九天劫雷劈向旱魃！
    ——這是搏命一擊，雷電中纏繞著它的本命精血。
    旱魃笑了，它突然伸手，五指如鉤，居然是讓十八道佛傀和那些人傀擋在身前。
    它才不在意佛傀的身軀損壞成什麽樣子呢，或者說，這樣做正合它意。
    “哈哈哈哈哈！！”
    遍地黃沙飛起，化作一道道通天的沙卷風向白蒙襲去。
    白蒙縮小身影，以肉眼難見的靈活身法穿梭其中。
    而就在這時，旱魃趁其不備，反手一擲。
    將剛剛聚集的那些血雷混雜著屍火。
    以另一種避無可避的力量轟向白蒙。
    白蛟躲閃不及，左側龍角被正麵擊中——
    “哢嚓！”
    那根尚未徹底化龍的玉角，斷裂的瞬間發出類似琉璃破碎的哀鳴。
    旱魃如何不知曉那正是白蒙的脆弱之處。
    它聲東擊西，便是想要徹底斷了白蒙的根基。
    白蛟墜至山頭，斷角處血如泉湧。
    它掙紮著抬頭，豎瞳充血。
    “今日，你們便都留在這裏吧，哈哈哈哈哈——”
    白蒙費力支起身子，它還分神護著慧明他們，更是獨木難支。
    拚上這全身修為，也要叫這妖物付出代價。
    “嗡——”
    和剛剛那一眼的注視不同。
    此刻，那讓天地為之震顫的力量真的降臨到了這一片山川之中。
    【赤地屍陀林】蔓延的範圍頓時停滯了下來。
    所有生靈仿佛像是被定格住一般。
    不是風止，而是每一縷火焰都凝固在空中。
    鍾山之巔的風雪隨之而來。
    所過之處，全都被覆蓋上了極寒之雪。
    白蛟淌血的鱗片上瞬間掛著冰渣，接近天地本源的靈氣修複著它的傷口，滋養它受損的妖靈。
    兩者心中皆驚懼不已。
    隻看見整片天穹正在翻轉，原本烏雲密布的天空變成一隻巨大無比的豎瞳。
    瞳中映出的卻是星鬥倒懸的異象。
    一道古老威嚴的聲音從天空深處傳來，“這裏便交於你處理。”
    【赤地屍陀林】中的數百人傀突然集體僵直，它們眼眶裏跳動的鬼火被某種力量強行按回顱骨。
    刻在十八道佛傀身上的那些逆咒和複活符文宛若逆時針一般旋轉起來。
    每轉一圈就淡去一分，仿佛被看不見的橡皮擦抹除。
    原本瀕臨死亡的慧知和慧明和尚也被那股力量保護起來，正在慢慢重現生機。
    白蛟的斷角突然劇痛。
    某種超越它認知的力量正順著角根灌入經脈。
    它破碎的鱗片間隙迸發出熾白光芒。
    每一片龍鱗都變成半透明的狀態，能清晰看見底下流動的星河般的光脈。
    “借你一刻鍾。”那個聲音這次直接響在白蒙識海裏，帶著亙古的蒼涼。
    現在，祂要閉眼了。
    整座鍾山陡然陷入絕對黑暗。
    不是夜的黑，而是萬物歸墟般的虛無。
    在這黑暗中，唯有白蒙通體如月光石般瑩亮。
    它驚愕地發現自己的爪子正在蛻變——原本五趾的蛟爪生出第六根骨節，爪尖泛起鎏金色澤。
    \"吼——！\"
    龍吟聲響徹天地。
    白蛟騰空而起的瞬間。
    凝固的雪花全部升向天際，在它身後拖曳出銀河般的軌跡。
    它看見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那分明是條真正的天龍，角分九杈，頜懸明珠。
    那道充滿壓迫的古老注視消失了，隨之消失的便是時停。
    可是白蒙被賦予的力量卻是實打實的。
    此刻發生的事情遠在旱魃意料之外，“那……那是什麽？！”
    白蛟一爪拍碎最近的數十人傀。
    那些蘊含百年怨氣的鬼物在觸碰到它新生的鱗片時，竟然頃刻之間被淨化。
    白蛟不受控製地昂首向天。
    它新生的龍角自動勾畫出太古雷紋。
    原本那覆蓋在【赤地屍陀林】之外的那股詭譎扭曲的力量此刻已經消失不見。
    伴隨著白蒙使用力量，璀璨的星穹終於顯露出來。
    無數星光匯聚成束，精準地轟向旱魃。
    “哈哈哈哈哈，這便是我的大造化啊！！！——”
    想來小道爺應該是無事了，這一遭，自己跟著他來，果然沒來錯！！！
    區區旱魃？也敢與老祖宗相提並論嗎？！！
    還不速速來伏誅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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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虛，此處非天非地，是世界剝離的【因果】堆積而成的混沌空間。
    時間如粘稠瀝青，時而凝固成晶簇，時而沸騰成泡沫，成為能夠觸碰操縱的存在。
    空間在這裏不過是一個小點，又或者是一條細線，一個平麵，觸手可及。
    【燭陰】在最初投去了一眼注視之後。
    為了不讓世界偷盜者再鑽空子逃走，祂不得不先將對方留在此地。
    直到剛剛，【燭陰】才能分出心神。
    將自己的力量賦予到白蒙身上，由對方來解決人間之中的事情。
    燭龍睜目，左眼似乎噴薄出熾白的創世之光，右眼仿佛坍縮成吞噬萬物的幽邃黑洞。
    龍軀蜿蜒。
    鱗甲間流淌著凝固的時間長河，每一片鱗上都似乎倒映著一個世界的生滅。
    而那世界偷盜者，此刻終於顯示出真身。
    其以千足蜈蚣作為基底。
    每節甲殼都裂開一張長滿牙齒的嘴。
    正在蠕動著。
    它的頭顱扭曲變幻。
    時而化作人臉悲憫相，時而裂成布滿利齒的深淵巨口。
    足肢末端，一條條觸須狂舞，每一條都纏繞著被它隱匿起來的因果線。
    “該死的，該死的……明明我隱藏得很好的！——那個自爆的家夥，就是他把你引來的吧?嗬嗬，真是好手段啊——”
    對方顯然並未將【梅清川】與麵前的【燭陰】串聯起來。
    “哈哈哈哈哈，算的是我棋差一著！
    可是，你縱使是此方世界的神明，可也別想討得到好！！！既然汙染不能從那小子開始，便由你開始吧！！——”
    太虛之中，兩股可怕至極的力量碰撞在一起。
    最終，混沌化作的龍爪插入了那畸形的褻瀆之物眉心，摳出了一塊刻著未知符文的【初始甲殼】。
    上麵有一行散發著瘋狂詭譎氣息的真言【█ ██ █ █ █ █ ██ █ 】
    【燭陰】化作一道全身籠罩在光影之中的人形，手握著那塊甲殼。
    祂欲捏碎那玩意，那甲殼之上的符文立刻扭曲起來。
    無數的悲鳴囈語回蕩在【燭陰】的耳邊。
    隻見祂籠罩在光影之中的手，此刻正不可逆地長出扭曲的尖銳牙齒。
    “唔——”
    【燭陰】微微皺眉，身上古老威嚴的氣息退去。
    光影消散，顯露出蕭歸安本來的麵目來。
    麵容俊朗的青年眉眼微垂，麵色平靜如水，一雙眸子似乎空無一物，又仿佛承載一切。
    一條條細小的肉芽突破他的血肉，正如活物一般扭動著。
    尖銳的牙齒仿佛在笑一般，上下摩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音。
    整隻手已經異化。
    而這汙染並未停下，反而繼續侵入。
    自從他鎖定了世界偷盜者之後，零號便和自己失去了聯係。
    不過這種情況發生得多了，蕭歸安也習慣了。
    隻是這玩意，怎麽處理好？
    【想……想…..吃……】
    這個念頭從蕭歸安的腦海最深處升起。
    緊接著，他的眼神便空洞起來，氣息發生了變化。
    數道像是落筆的痕跡出現在他的身旁，然後蕭歸安的那隻異化手被另一股力量覆蓋住。
    他的手石化了。
    一條條虛幻的巨大觸手從他的身下出現，背後展開的巨大羽翼若隱若現。
    【？？？】吞噬了【初始甲殼】
    在那塊甲殼徹底消失的瞬間，所有的異化都消失了。
    蕭歸安的眼神才再次漸漸地恢複了清明。
    他看向自己已經變回了原本模樣的手。
    眉眼微揚，眼底流光閃爍，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麽。
    光華再一次覆蓋在蕭歸安身上，他再次化身為【燭陰】。
    這才撕裂開虛空，回到人世之間。
    而一與現實接軌，零號的信號終於再次好了起來，出現在了意識空間之中。
    【……宿主！宿主！你還好嗎？你解決了嗎？世界偷盜者呢？……啊，你——】
    【無事——】
    鍾山之巔，古老的巨大身影重新盤踞，頭顱輕輕俯在冰雪之上。
    隨即，蕭歸安向零號闡明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世界偷盜者潛入世界之後，便直接斬滅自身「存在概念」，忘卻了自己真實的身份。
    進入了「我非我」之境。
    分裂而出的無數化身便是它分散自身因果的過程，即逆因果。
    在這之後，它便以無我概念寄生在世間萬物生靈最原始的基因序列之中。
    通過宿主生物的自然代謝來掩蓋自身所特有的氣息波動。
    對方在和慧空搭上線之後，兩個人顯然不謀而合。
    在這期間，世界偷盜者的一縷化身便隱藏在慧空體內。
    附著在他手臂上那些扭曲的黑色符文之上。
    而這一片山穀，便可以一陣兩用。
    兩者各取所需。
    世界偷盜者就那樣悄無聲息地侵蝕寄生了整座山穀，這地方所有的生靈萬物都變成了它的化身宿主。
    那些蚊蟲，其實也便是慧空與世界偷盜者的交流罷了。
    在得了沾染張道天的符咒之後，也便更加不容易被發現了。
    在進入了心魔幻境之後，世界偷盜者的意識才算徹底複蘇。
    然後從慧空那裏取得了氣運之子的精血，由此施展禁忌秘術，偽造命格，隱匿氣息，蒙蔽天道規則。
    故此慧空所施展的【赤地屍陀陣】真實的痕跡便被遮掩。
    而世界偷盜者也由此將張道天拖入【血偽天障】之中。
    一滴血，隻需要一滴血，便能夠化作最為強大的因果武器。
    對於【燭陰之心】，蕭歸安雖然煉化成功了。
    但是那些無窮無盡的傳承和力量他還沒有辦法完全掌握。
    所以恐怕現在還沒有辦法離開鍾山之巔。
    趁著他現在的意識還能夠從那些傳承之中浮上來，便將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吧。
    一道看不出具體性別的虛影從燭龍真身裏分離出來，飄渺虛無，卻又透著一股聖潔的意味。
    蕭歸安抬手一劃，撕裂空間，他踏入其中。
    山穀之中，白蒙看著自己的第六爪在逐漸消失，它就知道力量已經到了歸還的時刻。
    隻有頭上的龍角還熠熠生輝。
    旱魃已然再次被鎮壓，大陣也隨之崩潰，山火被白蒙所引來的雷雨澆滅，再無法燃起。
    隻是在這場災禍之中死去的那些人們，卻是無力回天了。
    慧知和白芷跌跌撞撞地走在這失去生機大地之上。
    遍地屍骸，滿目瘡痍，幾乎讓人心碎。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阿彌陀佛……”
    白蒙跟在他們的身後，也不由得幽幽地歎息一聲。
    “要是我……”再擁有那份力量一下下——
    【要是你什麽？】
    一道無悲無喜的清冷聲音回蕩在白蒙耳旁。
    它下意識地回答道，“當然是老祖宗的力量了……”
    等等！！！
    不對——
    白蒙一點一點僵硬地轉過頭，一道玄妙飄渺的身影正懸浮在它的身旁，看不清麵容的臉上，極為平靜地投來注視。
    “老、老祖宗恕罪！！小的絕對沒有冒犯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