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九 來自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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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勁。
    幸村精市走在無人的街道上,感覺到了違和感。
    他正處於幻境,或者說夢境之中。
    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當時他進入了沒有清誌存在的世界,體驗了原本的命運強加在他身上的痛苦。
    這裏是阪田家附近,他們來過的,但似乎有點微妙的不同。
    又走了一段路,他在阪田家邊上的拐角處遇見了其他隊友,毛利前輩也在。唯一不在其中的是清誌。
    與他們聊了一下,發現大家都有著同樣的感覺:這裏似乎不是他們記憶中的地方。說得更準確一些的話,就是這裏的時間要稍早一些。
    和之前不一樣,他們都是現實中的他們,而非夢境創造的假象。
    這個事實讓幸村精市鬆了一口氣。還好,這次自己不是一個人徘徊。
    仁王雅治在升入立海大之前來過這邊,還留有一點印象。
    他提議道:“去附近那家網球俱樂部看看吧,看清誌在不在。”
    “不是去他家嗎?”丸井文太有些訝異,“為什麽首選是去俱樂部?”
    “直覺。感覺他會在那裏。”
    幸村精市想了一會兒,沒急著同意,而是先問起他們是怎麽匯合的。
    “在我過來之前,你們是怎麽遇到彼此的?”
    眾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柳蓮二作為代表答道:“我們各自分散在附近的小路上,想著先去阪田家看看情況,正好就在這裏遇上了。”
    “我先遇到了赤也,就帶著他一起過來了。”真田弦一郎接道。
    “唔……”
    幸村精市神情凝重地沉思了一陣,決定按仁王雅治說的,去網球俱樂部尋找阪田清誌。
    “仁王,你認識路吧?麻煩你帶路了。”
    “行,跟著我吧。”
    在前往俱樂部的路上,眾人聊了起來。
    “為什麽我們會來到這裏啊?”切原赤也很不解,“而且還不見阪田前輩……”
    “確實奇怪,也不像是深海的效果。”柳生比呂士神情嚴肅,“上一次做共享夢還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不知道這次是什麽緣由。”
    阪田清誌在回到學校之後拉著柳生比呂士和傑克桑原各來了一次深海,兩人險些當場昏迷。雖然阪田清誌及時叫醒了他們,但剩下的訓練是無法正常參加了。
    一聽見“共享夢”,切原赤也就心頭一跳,忙岔開了話題:“說起來,仁王前輩小學的時候見到過阪田前輩吧!當時的阪田前輩長什麽樣啊?”
    仁王雅治回想了一下,“和現在差別不大,頭發比我現在的要長一點,容易看成是女孩子。”
    “他以前確實常被誤會是女生,”柳蓮二接過話頭,“赤也也毫不意外地誤會了。”
    切原赤也一噎,“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會再認錯啦!”
    “以前的清誌也像現在這麽沉穩嗎?”丸井文太換了個話題,“愛音說他基本沒變過,可真的很難想象有哪個小孩子會沉著冷靜的啊。”
    “可能是比較早熟吧?總歸不會太誇張。”傑克桑原推測道。
    “到了。”
    仁王雅治停下腳步,其他人也跟著駐足。不遠處傳來擊球的聲音,但網球場裏空無一人。
    “沒人在啊。”切原赤也奇怪地撓撓頭,“怎麽這裏也沒人?”
    “去聲音傳來的方向看看吧。”
    幸村精市率先提步往那邊走去,其他人緊隨其後,不多時就來到了一麵牆壁前,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對著同一個地方擊球,留下了不淺的痕跡。
    那孩子留著一頭灰藍色的長發,低馬尾不時搖晃,後背已然被汗浸濕,格外引人注目。
    仁王雅治略微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清誌?”
    不會錯的,那就是他小學時見到過的身影,甚至還要更年幼一點。
    為了某個不為人知的目標而拚命,在訓練中將自己逼到極限,有著不屬於孩童的堅韌,感染著周圍的人也為熱愛的事物奮力拚搏——
    “啊?就是那孩子嗎?!”丸井文太大吃一驚,“才丁點大,就這麽拚命了?!”
    “就這個歲數而言,他的動作已經相當不錯了。”真田弦一郎的語氣感慨萬千,“真可惜,如果能早一點和他交手的話……”
    阪田清誌在進入國中之前沒有參加任何網球比賽,隻會做旁觀者,而後泡在俱樂部裏實踐他在觀賽時學到的技巧。
    “噯,我們去和小清誌打個招呼吧!”毛利壽三郎笑著提議道,“在這裏幹站著也無濟於事,難得有機會見到以前的小清誌,肯定得和他說說話呀!”
    “嗯,前輩說的在理,走吧。”
    就在他們去到小阪田清誌身後時,他恰好結束了擊球訓練,正站在原地調整呼吸。
    察覺到有人過來,他轉過來看向他們,眼中流露出些許驚訝,才一眨眼就恢複了平靜,速度快到讓人以為剛才的是錯覺。
    “你們不屬於這個時間線。”
    他前不久才去看了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的比賽,那時的他們和自己現在一樣大,沒可能一下子就長到國中水平的。
    既然如此,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他們不屬於現在的時間線了。
    這裏空無一人,隻有自己在打球,怎麽想都不正常——而在他們到來之前,他卻對此毫無想法。
    不論是什麽緣由,總之他們認識自己,認識之後的自己,說不定關係還不錯,所以才能找到這裏來。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決定由幸村精市作為代表回答小阪田清誌。
    他蹲下身,與尚且年幼的阪田清誌視線持平,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其他人也紛紛蹲下,以更好地觀察小阪田清誌,也方便他看他們。
    “你好,清誌,我們自未來而來,是你未來的同伴。”
    離近了看,小阪田清誌的長相確實極其容易讓人誤會是女孩子,而且他現在還沒經曆變聲,就更像了。
    即便現在年紀尚小,他的眼神已然與日後的相差無幾,都是冷靜而堅定的,沒有一絲迷茫和遲疑,叫人實在難以相信這是一個小孩子會有的眼神。
    聽見“同伴”一詞時,小阪田清誌眼神微動。
    他深呼吸了幾下,待到呼吸稍微平複一些了,才道:“既然你們是從未來而來,那——”
    他頓了頓,暗暗給自己鼓勁,終於問出了口:
    “關東十六連勝和全國三連霸,成功了嗎?”
    眾人一怔,苦笑著跟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小阪田清誌不清楚他們苦笑的緣由,隻以為未來的自己失敗了,不由攥緊了拳頭,眉毛也擰了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可仔細看去,他的眼中又沒有淚水,隻有近似悲哀的情緒。
    “因為有你在,都成功了。”
    幸村精市輕柔地撥開他攥緊的拳頭,放下他手中的球拍,抬手搭著他的雙肩,臉上是一如往常的笑。
    “所以,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付出的努力都會有回報的。”
    小阪田清誌愣愣地看著幸村精市,仿佛難以置信般,重複了一遍:“都成功了?”
    “對,都成功了。”
    他才這麽小,就已經執著於此了麽?
    這本不該是他這個年紀承受的……不,不論他多大,都不該是他一個人承受的負擔。
    “也就是說,我的方向沒錯,對嗎?”
    “對,你的方向沒錯。從來如此,以後也會如此。”
    但這還沒完。
    小阪田清誌緊接著又問:“你的病,切原的高血壓,還有……”
    料想到接下來會沒完沒了,不等他說完,幸村精市就蓋過了他的聲音:“我們都好好的,沒有受傷,沒有生重病,還在世界的舞台上大展身手了——其中還有你。”
    “你對很多人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良師益友,全世界都為你的實力而震撼。”
    小阪田清誌這才卸下肩膀的力,緩和了表情,長出一口氣。
    “那就好……”他輕輕笑了,“大家都沒事,並且得償所願了,那就好。”
    毛利壽三郎悄悄挪到他旁邊,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道:“所以啊,小清誌,不用太拚命的。要是你累垮了,我們都會難過的。”
    小阪田清誌眨了眨眼,“毛利……前輩?”
    毛利壽三郎特別高興,“噢噢!你認得我啊?”
    “隻知道名字……”
    “沒事沒事,以後我們會變成關係很好很好的同伴的!”
    毛利壽三郎一把把小阪田清誌攬進懷裏,搓搓他的頭,絲毫不在乎他剛運動完全身都是汗。
    “等、等一下,我身上都是汗……”
    “哎呀這種小事算什麽,我們之後會經常這樣的!”
    小阪田清誌嚐試掙紮,卻怎麽也掙不開,隻能放棄了。
    丸井文太也跟著在旁邊逗小阪田清誌,期待他會驚慌失措,卻發現他不為所動,甚至還嫌煩一般輕輕拍開了自己的手。
    “這小子怎麽小時候也不討喜?”丸井文太頗為不滿。
    “文太,我覺得這是你的問題。”傑克桑原無奈吐槽道。
    “怎麽可能是我的問題?我家弟弟可喜歡我了!”
    切原赤也新奇地打量著小阪田清誌,想上前,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一旁的柳蓮二為切原赤也找了個話題:“清誌,赤也在你的幫助下成長了不少,正在為成為一位合格的部長努力。”
    小阪田清誌聞言看向切原赤也,切原赤也緊張得漲紅了臉,遲疑片刻後點了點頭。
    “我已經不會衝動行事了!雖然還有很多不懂的……但我在慢慢學習,一定會成為不讓前輩們失望的部長的!”
    “嗯,我期待著那一天。”
    小阪田清誌笑了笑,分明看起來還不滿十歲,竟有幾分日後沉穩的樣子。
    “竟然真有人小小年紀就如此地……”
    柳生比呂士若有所思地呢喃著,說出了在場眾人的想法,同時感到了絲絲苦澀。
    在誤以為他們沒能達成關東十六連勝和全國三連霸時,他露出了難以言喻的悲哀神情,完全不是該在一個小孩子臉上出現的神情。
    他的執念,遠比他們想象的,遠比未來的他所描述的要沉重得多。
    他在意他們共同約定好的連勝,但更在意的是與達成連勝息息相關的,他們的身心健康。
    在“大家都沒事”和“得償所願”之間,他將“大家都沒事”放在了前麵。
    “清誌說,他疑似被神明當做方便的工具人了。”
    種種跡象都在表明仁王雅治轉告給他們的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
    在一切塵埃落定後,他們才通過這種方式見到從前的阪田清誌,得知他尚且年幼的時候就已有旁人難以想象的執念了。
    為何神明如此無情又慈悲?
    “這是我選擇的路。”
    察覺到氛圍的沉重,小阪田清誌以平靜如談論晚飯的語氣開口說道。
    “無論它有多艱難、多痛苦,我都會堅持走到最後。”
    他頓了頓,“而且,你們也都說了,我會成功,所有的努力都會得到回報,我又何必顧影自憐呢?”
    “從前我不知道未來會如何,所以隻能埋頭向前衝……可現在你們來了,告訴我都會成功的,那也就沒時間留給我歎息了。”
    “會沒事的,你們會沒事,我也會沒事。”
    他隻有身體是小孩子,但思想不是。他看得出他們在想什麽,知道他們在為自己難過。
    真是神奇啊,分明這個時間線他們還沒有正式認識,他卻感覺自己已經和他們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信任關係,不想看到他們露出這般神情。
    “是啊,會沒事的。”
    幸村精市輕聲重複了一遍。
    沉重的話題暫且揭過,為轉換心情,大家給小阪田清誌說起未來都發生了什麽,包括真田弦一郎性格變得更為柔軟,手塚國光和跡部景吾都是阪田清誌愛捉弄的對象,整個日本隊沒人能忤逆他這個權勢滔天的特別指導……
    聊著聊著,他們都就地盤腿而坐,仿佛這就是立海大正選再普通不過的日常閑聊,輕鬆而愉快。
    不知過去了多久,天邊泛起了橘黃色,眾人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到時間離開了。
    “有點像十二點就消失的辛德瑞拉。”仁王雅治如是說道。
    “要走了嗎?”
    小阪田清誌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毛利壽三郎最後再摸了摸他的頭,無聲地安慰著他。
    “回到未來以後記得照顧好自己。”
    這句話讓還有些不舍的眾人反應各異,有的忍俊不禁,有的無奈苦笑。他還真是一直都沒怎麽變過啊。
    “有什麽話想帶給未來的自己嗎?”幸村精市問。
    小阪田清誌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用了,那畢竟是我自己,肯定知道該怎麽做……”
    這麽說來,未來的自己似乎開朗了許多,是想通了嗎?
    ……嗯,做的好。
    既然目標已經達成了,當然要去尋找自己的未來,繼續走下去了。
    “真好啊……”
    他們看見小阪田清誌露出了略為羨慕,又略為悲傷的微笑。
    屬於自己的那個未來尚未到來,他還要繼續掙紮下去,而未來的他正要伸手觸碰那抹期待已久的光。
    小阪田清誌長出一口氣,換上溫和的笑容,對他們輕輕揮了揮手。
    沒關係,他會撐過去的。
    在遇見他們之前,他還有愛他的家人。所以,沒關係的。
    “未來再見。”
    在徹底夢醒之前,他們笑著回應了他的道別。
    一切歸於寂靜。短暫見到了過去的阪田清誌的眾人回到了現實。
    他們將這奇妙的經曆轉述給阪田清誌,他聽完後沉默了半晌。
    良久,他隻道:“這樣啊。”
    “有什麽想法嗎?”
    聽見幸村精市的問題,阪田清誌望向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後輩們,看他們為成為更好的自己而努力。
    “在完成目標前,‘我’是不會止步不前的。”
    “他”還要走很長一段路,吃很多苦,但那些苦痛終會成為腳下的花路,帶“他”走向希冀的未來,就像現在的他一樣。
    “別的,沒有了。”
    話音剛落,一袋糖驀然出現在阪田清誌眼前,隨風輕輕晃著。
    他側頭看向正笑盈盈的幸村精市,得到的回應是“仁王叮囑的”。
    仁王雅治還在環球旅行,就托幸村精市給阪田清誌帶一袋糖哄哄他。
    阪田清誌無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那袋糖。
    他們輕輕揭過這個話題,聊起了屬於他們這個時間線的閑話家常,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