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田兄妹的生日是八月九號，而全國大賽就在八月下旬。
    國三那年的生日，應阪田清誌的要求，網球部正選在部裏給他辦了個簡單的生日派對。比國一的稍微能看，比國二的樸素許多。
    阪田清誌不清楚大家高中是否還能像這樣聚在一起，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未來，就將這次當做最後一次和大家度過的生日，深深地將眼前的一切烙印在心底。
    簡單慶祝過後，他又投入了訓練，為關鍵的全國大賽做準備。
    傍晚回到家，他才進房間放下網球包，爸爸就把他趕去洗澡，還說自己會給他準備好換洗衣服，他隻管洗就行。
    阪田清誌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沒拒絕，畢竟在炎炎烈日下訓練了一整天，出了不少汗，就算擦過身子、換過衣服了，也總還是覺得渾身不舒服。
    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也是去洗澡，隻不過沒想到今天爸爸會這麽積極……因為今天是他們的生日嗎？
    阪田清誌沒有多想，直接進了浴室衝澡。
    等他洗完了，擦幹身子準備穿衣服，發現爸爸準備的衣服有點眼熟。
    純白長袖襯衫和長褲，橘色格子馬甲，以及淺黃色的領帶。
    “……”
    大概是生日驚喜吧。
    阪田清誌沒有猶豫太久就穿上了。
    配合配合爸爸媽媽，至少在生日這天稍微放鬆一下吧。
    回房間吹頭發，綁好低馬尾，才來到客廳就收到了家裏三個人的注目。
    阪田清誌注意到阪田愛音身上穿著明顯和自己成套的服飾，而父母都一副滿意的樣子，心下了然。
    家裏開著空調，即便襯衫是長袖也不會太熱。
    愛音還別著他之前送的星星發卡，是黃色五角星和淡綠色本體的那一個，搭配上她橘色的格子背心裙和淺黃色領結，總感覺整體配色有點像某種蔬菜……
    不待阪田清誌細想，媽媽走過來抱了抱他，給他整理了一下劉海。
    “餓了吧？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再好好慶祝。”
    阪田清誌回過神，乖巧地點頭應道：“好。”
    吃飯的時候，一家人聊了起來，比如爸爸的同事和妻子度蜜月去了，媽媽今天遇見了以前的同學，愛音今天去哪裏散步了……
    阪田清誌也提了一下今天在休息時間和同伴們聊到的趣事，更多時候還是聽另外三人說。他最近的生活很單調，都是無聊的訓練和訓練，沒有多少能拿出來與家人分享的話題。
    聊著聊著，媽媽提起了兄妹倆從前的事情。
    “大概是你們五六歲的時候吧，爸爸說想看你們穿兔子裝的樣子，結果買回來的卻是兔耳發箍、橘色格子馬甲和背心裙，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兔子裝。”
    聞言，兄妹倆動作一頓，一齊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同時側頭看向對方——他們穿的正是媽媽口中描述的馬甲和背心裙。
    爸爸略為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一臉的理直氣壯，“兔子吃胡蘿卜的，胡蘿卜配色的衣服當然是兔子裝！”
    媽媽搖搖頭不理他，笑眯眯地看向坐在對麵的兩兄妹，“還好那個時候的你們不討厭這一身，很配合地穿上了，兔耳也戴了，媽媽拍了好多照片呢。”
    她這麽一說，阪田清誌想起來那天的事情了。難怪會覺得眼熟了，原來是那天穿的衣服。
    阪田愛音的是背心裙，日常穿出去也無妨，而阪田清誌的是馬甲，很少有機會穿，也就休息日的時候偶爾會穿著和家人出去玩。
    他們倆長得很快，那時的衣服沒幾年就再穿不下了。
    “那現在這身……”
    媽媽笑了一聲，回答了阪田清誌未說完的問題：“是媽媽新做的，好不好看？”
    版式和當時那一身相差不大，不過馬甲上的紐扣換成了十字星，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金色的暖光。考慮到他們之後可能還會長高，尺碼上略微寬鬆了點，但整體很合適，沒有過小或過大。
    “好看。”兩人不假思索，異口同聲道。
    媽媽聽了很開心，接著換上了帶著些許歉意的表情，“不過隻有背心裙和馬甲是媽媽做的，襯衫和長褲都是在店裏買的……穿著還舒服嗎？”
    兩人點了點頭，媽媽喜笑顏開，爸爸適時提起自己買了新的兔耳發箍，瞬間引來了兩兄妹的死亡凝視。
    爸爸縮了縮脖子，語氣有些弱：“你們媽媽說想看，我才買的！”
    阪田清誌無趣地低頭繼續吃飯，阪田愛音嘀咕了一聲“爸爸笨蛋”，嫌棄地撇開了視線，塞了一塊肉進嘴裏。
    媽媽拍了拍爸爸的背以表安慰，這次力道不重，確實給了他些許撫慰。
    飯後，媽媽把爸爸趕去洗碗，給兄妹倆戴上了兔耳發箍，還抱來兩個大胡蘿卜抱枕，讓他們一人抱著一個，臉上的笑怎麽也收不住。
    阪田清誌的兔耳稍微長一點，其中一隻耳朵還是半折下來的，而阪田愛音的則短一點。
    兩人不想讓媽媽失望，盡管很羞恥，可還是乖乖配合著，按照媽媽的指示做，任她拍照。
    爸爸火速洗幹淨碗筷之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大飽眼福，不時感慨地點點頭，而後就會收到兩個孩子嫌棄的眼神。他現在可不會因為孩子嫌棄自己而難過了，畢竟時隔多年再次看見了孩子們戴兔耳的樣子，被嫌棄也無憾了！
    看著兩個孩子長大後再穿回與兒時一樣的衣服，兩個畫麵逐漸重疊在一起，爸爸暗暗歎了一聲，時間過的真快啊。
    爸爸正哀歎歲月無情，就聽見有人在低聲說悄悄話。
    他側耳仔細聽了一下，發現是兩個孩子在對他指指點點，還不時往這邊瞄幾眼，對上他的視線了也絲毫不覺得自己錯了，甚至還拔高了聲量。
    “清誌，你看爸爸又在感傷了。”
    “愛音，爸爸隻是在懷念以前我們不嫌棄他的時候。”
    “我們有不嫌棄他的時候嗎？”
    “有的，有一段時間你比較黏他——當時媽媽比較忙，飯菜都是爸爸一個人做的。”
    “那隻是沒辦法了才黏他吧。”
    “爸爸聽見了會難過的，哪怕是裝裝樣子也敷衍他一下吧。”
    “爸爸笨蛋……”
    爸爸正閉著眼在心裏默念，不難過不難過，今天能看見孩子們穿上這一套衣服大飽眼福了，很開心……
    驀然有什麽塞到了他懷裏，他還沒來得及睜眼，就感覺熱乎乎的兩團抱住了他，他直接僵住了身子呆愣原地，等到溫暖退去了才發現自己懷裏抱著一顆胡蘿卜抱枕，兩個孩子已經跑去抱媽媽了。
    胡蘿卜抱枕最後去到了兩個大人懷裏，兩兄妹摘下了兔耳發箍，窩在沙發等著吃蛋糕。
    爸爸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剛給兩個孩子抱了，略為難為情地撓了撓後腦勺，瞥見妻子正看著自己笑，立馬丟下懷裏的胡蘿卜抱枕，轉身逃也似地進了廚房，去拿給兄妹倆準備的蛋糕。
    蛋糕是水果慕斯，上邊還畫著兩隻小兔子和幾顆胡蘿卜。
    媽媽點好蠟燭，爸爸關了燈，燭光溫柔地照亮一家人的麵龐，火焰在多彩的蠟燭上跳躍，等待著兩位生日的主人公許下新一歲的願望。
    兄妹倆閉上眼，默默在心底念出自己的期盼，許下了願望。
    阪田愛音所求不多，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阪田清誌為了實現目標而付出了努力，如今幾個關鍵階段都成功度過了，他希望結果也不會背叛他的努力，不會背叛他們的努力。
    還有……希望今後還能和大家在一起，他愛的家人，以及他信賴的同伴……
    如果這一切都實現了，他想變得再貪心一點，向大家走近一步，再近一些，消除那堵至今擋在他們之間的障壁……
    阪田愛音先一步許完願望睜開了眼。她側頭看了一眼還閉著眼的阪田清誌，若有所思。
    等阪田清誌也睜開眼睛了，阪田愛音這才收回視線，與他一同吹滅了蠟燭。
    眼前陡然一黑，隨即燈光亮起，該切蛋糕了。
    在父母的祝福聲中，兄妹倆共同握著蛋糕刀，切下了一刀。
    阪田兄妹今年的生日過得很簡單，一如過去無數個生日一樣。往後的每一年生日，他們仍會和深愛的人們一起度過，這樣就足夠了。
    之後，阪田清誌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找媽媽拿來了生日這天拍的照片，對著照片縫製了他和阪田愛音的布偶，連同照片一起給了媽媽。
    媽媽很喜歡這份禮物，將兩個布偶挨著放在了床頭。
    爸爸有點酸，媽媽笑著一拍他的背，差點把他肺也給拍出來了。
    “清誌說這是送給我們兩個的。”
    爸爸這才高興了一點，媽媽看著好笑，揉了揉他的腦袋。
    阪田兄妹偶爾會穿上媽媽給他們縫製的這套衣服出去和朋友們玩，並麵無表情但十分得意地炫耀說這是媽媽做的。
    至於爸爸，爸爸是笨蛋——在家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