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棚戶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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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的氣息像無形的藤蔓,死死纏繞在呂泰的四周。
他趴在肮髒的地上,一臉的生無可戀,渾濁的淚水混著汙泥在臉頰上衝出兩道溝壑。
方才還在歇斯底裏踢打塑料桶的雙腿此刻軟得像煮爛的麵條,已經無法站立了。
“完了,完了,我玩了,我徹底完了……”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生鏽的鐵板,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胸腔的劇痛。
誰能想到,眼前這個落魄的男人,一個多月前還是個讓人羨慕的百萬富翁。
可現在,他傾盡家財買回來的海產已經變成了一堆散發著毒氣的垃圾,連同他的夢想一起爛在了這片院子裏。
喬珊珊扶著斑駁的院牆緩緩滑坐下來,指尖摳進牆縫裏的青苔。
她望著滿地狼藉,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還在哭訴著悲慘。
“我們怎麽這麽倒黴啊……”
她的哭聲細若遊絲,卻像針一樣紮在呂泰心上。
之前呂泰在浙江買海產頻頻受挫,她就勸過呂泰別再冒險把所有財產投入到海產品裏麵,可他偏不聽,非要自作聰明買便宜的海產。
現在賭輸了,不僅賠光了自己的本錢,甚至連家裏維持生計的夥食費都沒了。
蘇晨拽著秦淮仁的小指輕輕搖晃,指尖傳來的溫度讓秦淮仁稍微定了定神。
秦淮仁瞥見呂泰腳邊有隻發脹的梭子蟹,硬殼裂開的縫隙裏鑽出白色的蛆蟲,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真的不能做飼料嗎?哪怕能收回一點本錢也好啊。”蘇晨輕聲地對秦淮仁問道。
畢竟秦淮仁有著省城最大的飼料廠,之前就收購了一部分呂泰那些不太好的海產。
秦淮仁蹲下身撚起一小撮汙泥,指尖立刻被染上化不開的腥氣,讓蘇晨一陣惡心。
“你聞這味道。”
蘇晨皺著眉揮手驅散縈繞鼻尖的惡臭。
秦淮仁說道:“你看這些破海產都腐敗到什麽程度了,拿這些東西做飼料,家禽家畜會死一大片的。”
四胖他們卸完最後一箱貨就匆匆離開了院子,在外等待的卡車已經發動了,引擎聲響就像是呼喚著秦淮仁他們趕緊離開。
院子裏隻剩下此起彼伏的啜泣聲……
“走吧。”
秦淮仁碰了碰蘇晨的胳膊,目光掃過院牆根那叢被汙水泡得發蔫的野菊。
蘇晨點點頭,轉身時不小心踢到個空酒瓶,哐當聲驚得呂泰渾身一顫,像隻受驚的困獸。
省城的霓虹初上時,他們已經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
晚風帶著夏末的燥熱拂過臉頰,混雜著街邊燒烤攤的孜然香和汽車尾氣的味道。
秦淮仁踢著路邊的小石子,蘇晨則背著手跟在他身邊,這倆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
“你說呂泰會不會就此一蹶不振?”蘇晨忽然開口,聲音裏帶著擔憂。
“一蹶不振還是好的,搞不好會發瘋甚至會自殺。”
葛朗台的性格已經深深印在了秦淮仁的心中,他知道呂泰輸不起。
蘇晨正想說些什麽,卻被秦淮仁突然拋出的話打斷。
“除了咱們幾個,你還記得趙炳森嗎?”
“那個老色鬼?”
蘇晨的腳步頓了頓,問道:“你怎麽提起他來了?”
“對,我們現在沒什麽事了,要不就打聽下趙炳森的消息吧,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還在騙財騙色?”
蘇晨點著頭說道:“嗯,可以打聽下,但是,趙炳森那個色胚住在哪裏,你知道嗎?如果,你不知道的話,咱們根本無從下手啊!”
秦淮仁卻在這個時候笑了,對著蘇晨的鼻子捏了一把。
“嗬嗬,我確實不知道趙炳森家在哪?但是,張誌軍知道啊!當初,張誌軍可是和呂泰捆綁在一起做海產生意的啊,那時候趙炳森要加入呂泰合夥賣海產的時候,就帶著張誌軍去過趙炳森的家裏。我問了張誌軍趙炳森家在哪,你說他能不告訴我嗎?”
秦淮仁的話讓蘇晨心裏很有底,誇讚說:“要不說,你腦子聰明呢,要幹什麽事之前,都打聽好消息了。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去趙炳森家裏看看情況。”
說完,兩人一起往趙炳森家的方向去了。
穿過兩條商業街,霓虹燈漸漸稀疏起來。
當腳下的柏油路變成坑窪的土路時,蘇晨才意識到他們走進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棚戶區的入口處堆著半人高的垃圾山,綠頭蒼蠅在塑料袋上嗡嗡盤旋,幾個光膀子的男人蹲在路邊下棋,棋子落在缺角的棋盤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兩人一路走著,走到了省城的一處棚戶區,這裏羣居著不少人,除了本地的留置戶以外,就是那些外地來務工的農民。
他們大多都是社會的底層人,在城市生活,無非就是個城裏人的夢想。
“這裏就是趙炳森住的地方?”
蘇晨捂住口鼻,刺鼻的餿味讓她忍不住皺緊眉頭。路邊的排水溝泛著墨綠色的泡沫,偶爾有老鼠窸窣竄過,驚得她往秦淮仁身邊靠了靠。
秦淮仁拉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安穩的力量。
“趙炳森吹噓說他在這兒住了五年,以前做海鮮批發生意時,總吹噓自己在城裏有三套房子。”
他嗤笑一聲,目光掃過那些用石棉瓦搭成的棚屋,無疑,這都是趙炳森的謊言。
天色徹底沉了下來,棚戶區的黑暗比別處來得更濃重。
今天,這個棚戶區又是斷電的日子,各家各戶要麽黑燈,要麽就是用蠟燭維持著可憐的一星半點兒火亮……
偶爾有燭光從破舊的窗欞裏漏出來,在地上投下搖曳的光斑,像鬼火般忽明忽暗。
蘇晨踩著碎石子往前走,忽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低頭才發現是段裸露的電線,絕緣皮已經被老鼠咬得破爛不堪。
“小心點。”
秦淮仁扶住她的腰,著急地說道:“這種棚戶區域,就跟香港的九龍城寨一樣,電路老化得厲害,時不時就有人或牲畜觸電的情況發生。”
他指著不遠處一片焦黑的廢墟,那裏還殘留著被燒變形的鐵皮桶。
按說,省城作為北省的省會城市,已經是最發達的城市了。
可是,這個棚戶區卻是個例外,在這裏停電斷水就像一個人吃飯上廁所一樣,那麽普遍。
兩人繼續往深處走去,轉過拐角時,一陣激烈的爭吵聲突然從斜前方傳來。
“你把錢還給我!那是我兒子的救命錢!”
女人的哭喊聲尖銳刺耳,指甲深深掐進對麵男人的胳膊。
“嚷嚷什麽!”
男人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對著那個可憐的女人還在吼著說:“等這批貨出手,少不了你的好處。你兒子得的是白血病,根本就治不好,我看讓他早點死了對大家都好。倒不如,咱們拿著這點錢,讓我去賭場碰碰運氣,說不準翻身呢?”
說完,那個男人就拿著一把錢離開了,留著女人跪在地上大聲哭泣。
兩個人就像沒看見一樣,繼續往前走著,好一陣子過去了,蘇晨開始了埋怨。
“怎麽還不到啊,這個破地方,我真是一分鍾都不想待了。”
秦淮仁輕輕地撫摸了下蘇晨的後腦,說道:“蘇晨,快到了這裏走,一拐彎就是,現在不知道,趙炳森他們家怎麽樣了?”
秦淮仁拉住了蘇晨的小手,往前快速走了幾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