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水鬼趙炳森(上)

字數:4973   加入書籤

A+A-


    終於,他們倆人走了一陣坑窪不平的土路後,到達了目的地,站在了一處低矮的院落前。
    兩人一路走來真是吃力,一陣子的抱怨。
    路難走不說,一路上垃圾也到處都是,隻不過秦淮仁很小心,倒沒抱怨什麽。
    養尊處優的蘇晨卻沒少埋怨,說是後悔了,上了秦淮仁的當來這個鬼地方找趙炳森。
    秦淮仁也沒有計較什麽,反正兩人已經到了趙炳森家門前,就當是來拜訪吧!
    秦淮仁走上去稍微敲了敲門,誰知道,大門驚人沒有鎖,一碰就開了。
    一股混雜著黃土與黴味的風撲麵而來,他抬頭望了望,沒有錯,對著蘇晨說道:“蘇晨,跟我進來吧,這就是趙炳森的家。”
    說是家,其實不過是三間連在一起的土坯房。
    牆體被雨水衝刷出深淺不一的溝壑,露出裏麵摻著麥秸的黃土,幾處牆皮已經鼓起,時不時有拳頭大的土塊簌簌往下掉,在牆根積起薄薄一層碎末。
    屋簷下的木梁早已發黑,幾根歪斜的椽子用繩子捆著勉強固定,窗欞上糊著的塑料布被風撕出幾道大口子,嘩啦啦地拍打著窗框。
    誰能想到,這樣一處看著隨時會塌的地方,竟然還有人住著。
    蘇晨看了看這個簡陋的環境,真沒想到,趙炳森這個貪財好色的騙子就讓出身這麽貧寒。
    “江霞。”
    秦淮仁朝著屋裏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院子裏蕩開,驚得屋簷下幾隻麻雀撲棱棱飛走了,要不是秦淮仁帶著蘇晨進來,這裏一點人氣都沒有。
    倒像是荒廢了許久的鄉下佬宅院,看樣子,至少三年沒有人居住了。
    屋裏傳來一陣窸窣響動,接著,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女人探出頭來。
    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邊,看見院門口站著的陌生男人,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你是?”穿著發白藍布褂子的短發女人問道。
    秦淮仁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嚴肅,語氣卻透著熟絡,說道:“哦,張誌軍給你打過招呼吧?說他有一個叫秦淮仁的發小會來拜訪趙炳森的家,我就是秦淮仁。”
    “哦,是你啊!你就是張誌軍說過的那個飼料廠的秦老板啊!”
    江霞眼睛亮了亮,這才注意到秦淮仁身後還跟著個人,又對她感興趣了起來,問道:“那這位美女是?”
    “給你介紹下,這是我朋友蘇晨。”
    秦淮仁側過身,特意加重了語氣,重點介紹道:“蘇晨也是跟我們一同做海產生意的個體老板,她跟趙炳森也是朋友。”
    他說這話時眼皮都沒眨一下,仿佛這謊言早已在心裏盤桓了千百遍。
    蘇晨站在一旁,目光掃過屋裏斑駁的泥牆,牆上貼著幾張泛黃的舊年畫,邊角卷得厲害。聽見秦淮仁的話,她配合地朝江霞點了點頭,嘴角噙著一絲禮貌的淺笑。
    “快進來坐,快進來坐!”
    江霞熱情地招呼著,轉身往屋裏走,指著舊木桌前的兩把木子說:“屋裏亂,別嫌棄,你們將就著坐一下吧。”
    屋裏比外麵看著更逼仄。
    地麵是夯實的黃土,坑坑窪窪的,靠牆擺著兩個掉漆的木櫃子,櫃門上的銅鎖早就鏽死。秦淮仁和蘇晨按照江霞指向的木椅子那坐去,椅子腿有些鬆動,稍一動就發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隨時都可能四分五裂。
    “蘇晨,這位是江霞,趙炳森的愛人。”
    秦淮仁又給蘇晨介紹了一遍,特意補充道:“江霞是個好女人,我聽張誌軍跟我說,她一直在這兒等著趙炳森回來,等了不少日子了。”
    江霞剛倒了兩杯水端過來,聽見這話,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把搪瓷杯往桌上一放,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
    “早就聽張誌軍說,你們同行裏有個美女叫蘇晨,今日一見,果然比說的還漂亮,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美麗的女人呢!”
    “那是。”
    秦淮仁嘿嘿一笑,接過話頭,又一次對著蘇晨一陣誇:“蘇晨可是跟我們四個大男人一起跑浙江買海產的,厲害著呢。”
    江霞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口,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閃爍,她看向蘇晨,問道:“蘇晨啊,我聽說呂泰這次買的海產虧慘了,是不是真的?還有……我托人打聽,說趙炳森在浙江被什麽黑虎三兄弟打了,這事兒……”
    蘇晨握著杯子的手指緊了緊,杯壁上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
    “呂泰確實賠了,輸得挺慘。但趙炳森有沒有被打,我不清楚。”
    她頓了頓,語氣盡量平淡,緊接著又說:“後來他沒跟我們一起,去了哪裏,我們都不知道。”
    江霞的眼神明顯慌了一下,她猛地轉頭朝裏屋喊了一嗓子,喊道:“媽!快出來!趙炳森的事,他朋友也說不準,您出來算算!”
    裏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門後慢悠悠走出來個老太太。
    她頭發全白了,用根紅繩簡單挽在腦後,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眼睛上蒙著層白翳,顯然是瞎了。
    她佝僂著背,手裏拄著根磨得光滑的木杖,一步一挪地蹭到屋裏,每走一步,木杖都要在地上頓兩下,發出“篤篤”的聲響。
    老太太走到屋子正中間的太師椅旁,江霞趕緊上前扶了一把,她才慢慢坐下。
    椅子是老舊的紅木材質,扶手處的漆磨掉了,露出裏麵的木紋。
    秦淮仁看著覺得眼熟,好像是方欣家的那把老太師椅,但,細細看去……確實很像,做工也很精美,隻是,有一點不一樣,可能是同套的家具散落開了。
    老太太把手裏一串油亮的佛珠攥在掌心,低著頭,手指慢悠悠地撚著,嘴裏念念有詞,聲音又輕又含糊,聽不清在說些什麽。
    秦淮仁看著這老太太,忽然覺得有點眼熟。
    那神神叨叨的樣子,倒像極了方欣那個專門測字算命的老爹。他心裏咯噔一下,難不成這也是局裏的一環?
    蘇晨的眉頭早就皺巴到了一起。
    她打量著老太太,見她閉著眼睛,嘴角微微動著,那副裝腔作勢的樣子,怎麽看都不靠譜。她偷偷用眼角瞥了眼秦淮仁,眼神裏滿是懷疑。
    秦淮仁感受到她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眼神裏帶著“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的無奈。
    “嗯,我算算,我來給趙炳森算算……”老太太忽然抬高了聲音,撚佛珠的速度也快了些,過了好一會兒,她猛地停下手。
    “我這個兒子啊,是王八的屬性!命硬,壽命長,死不了,就是得受點委屈……”她頓了頓,又低下頭撚起佛珠,繼續神叨:“我再算算……”
    秦淮仁和蘇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哭笑不得。
    這老太太說的是什麽跟什麽?兩人強憋著笑,又齊齊看向她,等著聽她接下來還能編出些什麽。
    “我就說他去海邊有劫難吧,偏偏不信!”
    老太太又開口了,聲音裏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埋怨的語氣越來越重。
    “他啊,遇水就有災!這回去浙江,不僅一分錢賺不回來,還得被人家打個半死,可憐喲,可憐呦,真的是可憐呦!”
    秦淮仁這下是真愣住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問道:“大媽,您說趙炳森遇水就有災?難道他以前吃過水的虧?”
    江霞在一旁接過話頭:“秦淮仁,蘇晨,你們不知道。我娘啊,平時算別的都不準,唯獨算人的命運、占卜吉凶,特別靈。趙炳森出生的時候就嗆了太多羊水,差點沒緩過來,家裏大人就給他起了個小名,叫水鬼。”
    “水鬼?”
    秦淮仁和蘇晨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臉上滿是驚訝。誰能想到,趙炳森還有這麽個古怪的稱謂。
    江霞點了點頭,眼神飄向窗外,像是陷入了回憶。
    “對,水鬼。這裏麵的事兒,說起來可就長了。”
    雖然覺得這多半是封建迷信,但“水鬼”這個外號背後的故事,還是勾起了兩人的好奇心。秦淮仁往椅子背上靠了靠,蘇晨也坐直了身子,兩人都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
    江霞站起身,轉身走到牆角那個舊木櫃前,拉開最下麵的抽屜,從裏麵摸出一根蠟燭和一盒火柴。
    她“嚓”的一聲劃著火柴,點燃蠟燭,把它放在四人中間的木桌上。昏黃的燭光跳動著,在牆上投下晃動的影子,讓這簡陋的屋子忽然多了幾分神秘的氣氛。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聲音壓得低了些,像是在講什麽秘密。
    “這水鬼的來曆,還得從趙炳森十歲那年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