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關鍵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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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了好一會兒,方欣才漸漸止住了眼淚。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眼神重新落在蘇晨身上,帶著一絲堅定和感激,對蘇晨和秦淮仁又說道:“但,我還是沒看錯蘇晨,也隻有蘇晨還願意搭理我。她也是最相信我的,隻不過,我不缺錢,我不需要幫助。”
    “不需要幫助”這幾個字像一根針,狠狠紮在了蘇晨的心上。
    蘇晨猛地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一樣,裏麵還噙著沒掉下來的眼淚。
    她再也繃不住了,聲音帶著哭腔,幾乎是哀求著說道:“方欣啊,你說這些傷心事幹嘛!我求你了,你不要再說了,我心裏難受!”
    方欣卻搖了搖頭,她抓住蘇晨的手,那雙手粗糙得不像樣,指頭上還有幾個小小的繭子,是長期擺攤留下的痕跡。
    “不,我得說下去。”她的眼神異常堅定,看向秦淮仁,又轉回到蘇晨臉上。
    “蘇晨,秦淮仁,有的話,我必須要說下去。我要你們聽我說下去,你們別嫌我煩,讓我說下去吧!有的話,真的是不吐不快啊。”
    秦淮仁看著方欣這副模樣,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總覺得方欣的話裏藏著什麽,那些看似堅定的話語背後,似乎藏著難以言說的苦衷,又或者是自欺欺人的謊言。
    沒等方欣繼續說下去,侵害人就搶過了話題,語氣裏帶著幾分揶揄,又藏著一絲試探,最後,還是問出來了讓放心最敏感的問題:“方欣啊,你真的有錢嗎?”
    他的目光在方欣身上掃來掃去,從她的鞋子再看到她的衣服,最後落在她臉上。
    “方欣,不是我秦淮仁懷疑你,你要是真有錢的話,那你為什麽去幹煙販子呢,那種活不好幹啊。風吹日曬的,還要時時刻刻提防著城管,再說了,你以前可是錦衣玉食慣了的,你能吃得了那苦嗎?還是說,你喜歡幹煙販子的活?”
    方欣像是被戳中了什麽開關,猛地挺直了腰杆,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剛才的委屈和失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亢奮的神情。
    “對,秦淮仁,你說對了!”她提高了音量,語氣裏帶著一絲得意。
    “我就是喜歡幹這種活,因為,我喜歡這種生活。真的,我是體驗生活呢!”
    她越說越激動,雙手比畫著,仿佛在描繪一幅美好的藍圖。
    “我要是想要享受的話,我的二十萬外匯,我可以兌換成盧布,立馬到俄羅斯過那種養尊處優的生活!那邊的大房子,精致的美食,還有人伺候著,想想都舒服。”
    說到這裏,她的臉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仿佛已經置身於那種奢靡的生活中。
    “那邊的大老板,都催了我好多次了,讓我趕緊過去,說給我留了最好的位置。”
    說到這裏,方欣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不舍”,看向蘇晨和秦淮仁,說道:“我還不是舍不得你們嗎?要是沒有你們,我早就走了。”
    秦淮仁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方欣的話越來越離譜,那些所謂的“二十萬外匯”“俄羅斯的大老板”聽起來就像天方夜譚。她的眼神裏充滿了狂熱和癡迷,完全沉浸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裏,自我陶醉甚至自我欺騙,仿佛隻要說得夠真,這些謊言就能變成現實。
    秦淮仁的目光落在方欣的眼睛上,那裏麵除了亢奮和陶醉,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像是在極力掩蓋著什麽。
    突然,秦淮仁的心裏咯噔一下,一個念頭猛地冒了出來:方欣一定是局中的一個棋子。他想起之前聽說的那些關於黑市外匯的騙局,很多人被利益誘惑,稀裏糊塗就成了別人的工具。而看方欣現在這副模樣,說話顛三倒四,又刻意誇大自己的“財富”,恐怕早就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成了一枚被拋棄的棄子了。
    屋子裏的空氣再次安靜下來,隻有方欣還在斷斷續續地說著俄羅斯的美好生活,她的聲音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空洞,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漫無目的地飄著。
    蘇晨低著頭,眼淚又開始無聲地滑落,她知道,方欣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自信開朗的女孩了,可她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麽,才能把她從這場自我欺騙的噩夢裏拉出來。
    秦淮仁靠回門框上,眉頭緊鎖,眼神凝重,他知道,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秦淮仁的目光沉沉地鎖在對麵的方欣身上,雖然,方欣穿著一身有些時髦的衣服,但卻,掩蓋不了她落寞的身心。
    “方欣,你聽我跟你說。”
    秦淮仁刻意放緩了語速,每個字都像是敲在青石上,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
    “我知道你以前確實手裏有錢,而且,我猜測你之前出入皆乘豪車,衣帽間的名牌能堆到天花板,可那些錢,從來不是你的。”
    方欣放在膝頭的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原本垂著的眼簾微微顫動了一下,卻依舊不肯抬頭。
    “也不是你那個在一天到晚測字算命的老父親的。”
    秦淮仁冷笑一聲,牛動了下脖子,放鬆一下後,說道:“你們父女倆,不過是做局人擺在棋盤上的兩枚棋子。你以為那些源源不斷的零花錢、隨便刷的黑卡是憑什麽來的?是做局人給你的經費,讓你維持著光鮮亮麗的假象,好替他盯著那些該盯的人,傳那些該傳的話。”
    秦淮仁那冷峻的臉,蘇晨那哭紅的雙眼,更加襯得這桌的氣氛愈發凝重。
    蘇晨握著筷子的手不自覺收緊,眼神裏滿是複雜,她也早察覺方欣的處境不對勁,卻沒想過會是這樣不堪的真相。
    “隻可惜啊,方欣,你和你的老父親都輸了。”秦淮仁的聲音裏添了幾分憐憫,卻更多的是冷漠。
    “你沒完成任務,或者說,你的存在已經礙了做局人的事。棋子沒用了,自然就成了棄子。”秦淮仁稍微頓了頓,目光掃過方欣微微顫抖的肩膀。
    “所以你才會一夜之間從雲端跌落,你的經費不再供應,銀行卡被凍結,淪落到要靠蹲在大街上販賣私煙過活,我說得沒錯吧?”
    方欣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比桌上的豆腐還要毫無血色。方欣隻是張了張嘴,喉嚨裏像是堵著一團滾燙的棉絮,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些刻意被她遺忘的細節此刻全都湧了上來:父親出事前一周突然反常的叮囑,那些不明來源的“投資收益”,還有最後一次見父親時,他眼底深藏的恐懼。原來那些所謂的“風光”,從來都是鏡花水月。
    秦淮仁沒打算給她喘息的機會,繼續說道:“你父親的死,對外說是車禍意外,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是做局人清理痕跡的手段。一枚知道太多秘密的舊棋子,留著隻會惹麻煩,倒不如讓他‘意外’退場,還能給其他棋子提個醒。”
    這句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徹底劃破了方欣強撐的偽裝。她的身體控製不住地搖晃了一下,眼眶瞬間紅了,卻死死咬著唇不讓眼淚掉下來,隻是保持著沉默,仿佛一開口就要崩塌。
    蘇晨看著她這副模樣,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
    她實在看不下去這種壓抑的氛圍,盡管胸口還堵著剛才聽到真相的震驚,還是硬著頭皮打破了沉默,語氣盡量放得溫和。
    “方欣啊,你是不是還沒有吃晚飯呢?”蘇晨指了指桌上還在咕嘟冒泡的火鍋,裏麵的肥牛卷已經煮得軟爛。
    “我和秦淮仁正在這裏涮火鍋,我們倆吃得差不多了,我叫秦淮仁再給你弄點菜和掛麵過來,你吃點晚飯吧。”
    蘇晨說著就要去吩咐秦淮仁,卻見方欣猛地抬起頭,眼裏布滿了紅血絲,原本精致的五官因為激動而有些扭曲。
    方欣刻意地避開了蘇晨的目光,聲音沙啞卻帶著倔強,說道:“謝謝你們了,我不想吃飯了。”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找回過去的體麵,“我真的吃不下去飯。你們倆在這裏吃飯吧,我來這裏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告訴你們,不需要幫助我,我方欣有的是錢。”
    這話出口,方欣自我感覺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說完便猛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舊包,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急促又淩亂的聲響。
    “哎,方欣!”
    蘇晨立刻就要追上去,他還有好多話想問,好多事想確認,更想勸勸這個執迷不悟的女人。可他剛邁出一步,胳膊就被秦淮仁死死拉住了。
    “蘇晨,你死心吧。”秦淮仁的力氣大得驚人,語氣裏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
    “你沒發現嗎?這個女人已經暴露了。”他朝門口的方向瞥了一眼,方欣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裏。
    秦淮仁說道:“方欣是個被做局人拋棄的棋子,現在連利用價值都沒有了,自然就成了窮人。以前她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可悲。”
    “可是,放心太可憐了啊!”蘇晨還想爭辯,卻被秦淮仁打斷。
    “她已經走不出來了。”秦淮仁鬆開手,重新坐回座位,給自己倒了杯涼茶。
    “從錦衣玉食到一無所有,換誰都難接受。她這是得了妄想症,總覺得自己還是那個揮金如土的有錢人,不願意從富有的夢裏醒來。既然她想活在幻覺裏,你又何必去戳破?”
    秦淮仁抬眼看向蘇晨,眼神嚴肅地說道:“聽我的,跟她保持距離,免得惹禍上身。”
    蘇晨頹然地坐回椅子上,火鍋裏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
    “可是,秦淮仁,我真的覺得她好可憐,我隻是想幫一幫方欣。”蘇晨低聲說道,語氣裏滿是不忍。
    “就算她以前有錯,現在也已經受夠苦了,我就是想要幫一幫她。”
    秦淮仁搖了搖頭,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著,緩緩說道:“同情心在這種局裏最沒用,搞不好還會把自己搭進去。你吃飽了,就早點回家吧,養足精神。”
    說到這裏,秦淮仁的話鋒一轉,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說道:“明天你繼續在你的攤位上幹活,別露出任何異常。別忘了,下個月初,我們要去山東蓬萊的銀山寺。”
    蘇晨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問道:“銀山寺?那就是你之前說的迷局的突破口?”
    “沒錯。”秦淮仁點頭,目光裏閃過一絲銳利。
    “據我查到的線索,做局人的老巢很可能就在那附近,銀山寺裏一定藏著關鍵證據。”
    秦淮仁又一次補充道:“另外,你明天注意一下,新的棋子,或者說是關鍵的棋子,要下場了。這次的人,恐怕比方欣難對付得多。”
    蘇晨的心猛地一沉,看向桌上漸漸冷卻的火鍋,突然沒了半分胃口。
    窗外的夜色更濃了,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棋局,才剛剛進入最關鍵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