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死了的趙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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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在市場忙碌的一天。
    天剛蒙蒙亮,蘇晨就忙活著自己的生意了。
    如今日頭已過中天,巷口老槐樹的影子縮成了一團,她攤位上的各種炸串已經所剩無幾,隻剩下些不太新鮮的豆腐串和丸子串了。
    油膩的圍裙沾著點點油漬,貼在蘇晨的圍裙上有點邋遢,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一縷一縷地貼在皮膚上。
    蘇晨直起酸痛的腰,捶了捶僵硬的肩頸,這才從帆布包裏摸出個軍綠色的水壺,擰開蓋子猛灌了幾口。
    涼絲絲的白開水滑過幹涸的喉嚨,帶來一陣久違的舒爽,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眼神不自覺地飄向市場入口處的人流。
    就在這時,一個她意想不到的女人突然出現在攤位前,擋住了頭頂的陽光。
    “蘇晨,你的生意還可以吧?”那聲音帶著幾分生疏的客氣,又藏著不易察覺的疲憊。
    蘇晨順著聲音抬眼望去,先是瞥見了對方身上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再往上便是一張蠟黃消瘦的臉,顴骨微微凸起,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正是趙炳森的老婆江霞。
    她怎麽會來這兒?蘇晨心裏咯噔一下,印象裏江霞一直待在老家的村子裏,極少出門,更別說跑到這一百多裏以外的省城來了。
    “江霞,你怎麽會找到這裏來了呢?”
    蘇晨連忙把水壺放在攤位的木板上,手上還沾著剛才炸串的油漬。
    她左右看了看,見旁邊的空地上放著個小木凳子,趕緊彎腰搬了過來,用袖子擦了擦上麵的灰塵,招呼道:“快坐快坐,一路過來累壞了吧?”
    江霞道謝坐下,屁股剛沾到凳子邊,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手裏的布包,指節都泛了白。
    蘇晨見狀,又從包裏翻出包紙巾遞過去,順勢在攤位後麵的小馬紮上坐下,跟她攀談起來。
    市場裏的喧鬧聲此起彼伏,隔壁賣豬肉的老板正扯著嗓子吆喝,斜對麵的水果攤前圍著幾個討價還價的大媽,可江霞臉上的愁容卻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烏雲,把周遭的熱鬧都隔絕在外。
    “江霞啊,真沒想到。你說你怎麽知道我是在市場的這個位置擺攤的啊?還有,你怎麽有空來省城了呢?這來回路費可不便宜。”
    她沒有跟江霞提過自己的攤位點在哪,這女人是怎麽會知道的自己的攤位在哪呢?
    江霞聽到這話,肩膀猛地垮了下來,長長地歎了口氣,那口氣裏滿是疲憊和絕望,仿佛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哎,別提了。”江霞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
    “我家那個不爭氣的趙炳森啊。估計是真的死了,也許真是人家算命的那樣,在水裏淹死了。”
    說到“死了”兩個字時,江霞的聲音微微顫抖,眼圈瞬間就紅了。
    蘇晨的心跟著一沉,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她還記得跟呂泰、趙炳森、秦淮仁和張誌軍一起去浙江買海產的情景。
    趙炳森這個人雖然話多愛吹牛,而且好色得很,手腳也不太幹淨,總愛趁人不注意蹭點小便宜,但怎麽說也是個鮮活的人,怎麽突然就說沒就沒了?
    江霞沒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自顧自地往下說道:“我弟弟上周又去浙江找他了,這已經是第三趟了,結果還是沒有找到。家裏實在是撐不下去了,所以,我打算給趙炳森辦喪事了。就是在我們老家辦,按照村裏的規矩走個流程。”
    說到這裏,江霞抬起通紅的眼睛看著蘇晨,語氣裏帶著一絲懇求,說道:“不管怎麽說,你們跟趙炳森也算認識了,還有一次去浙江一起買海產的經曆,要不,你們就來我們家看看吧?哪怕隻是露個麵也行。”
    蘇晨實在沒法接受這個消息,滿腦子都是疑惑,忍不住追問道:“你確定嗎?你們不是還沒找到趙炳森嗎?連屍體都沒見著,就這麽確定他死了,是不是太草率了啊?萬一他隻是在那兒躲起來了,或者迷路了呢?”
    她記得趙炳森那人雖然不靠譜,但膽子小得很,真要是遇到什麽事,說不定就是嚇得不敢露麵了。
    江霞聞言,又重重地歎了口氣,伸手抹了抹眼角滲出的淚水,臉上的神情絕望又無奈。
    “哎呀,我是真的不願意這麽辦啊!”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可是你看他失蹤了都好幾個月了,從去了浙江以後就沒回過家。我們家裏人找了他三趟了,前兩次是我男人的堂哥去的,這次是我親弟弟,可都沒找到啊。”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空洞地望著蘇晨攤位上的土豆,像是在自言自語。
    “雖然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但是吧,我怎麽去找呢?浙江那麽大,海邊的村子一個接一個,我們連個具體的方向都沒有,一點消息也沒有。你說,趙炳森如果不是死了的話,怎麽還不回家呢?自從他去了浙江以後,我整天提心吊膽的,夜裏根本睡不著覺,一閉眼就夢見他渾身是水地站在床邊。”
    說到這裏,江霞的情緒越發激動,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我們到浙江找了這麽久,前前後後花了快三千塊錢了,還托了那邊的遠房親戚幫忙打聽,幾乎把浙江沿海那一片都找了一個遍。你知道的,我們家本來就不富裕,那點積蓄都是我平時養雞、種地攢下來的,現在什麽錢都沒有了,連給我媽抓藥的錢都湊不出來了。就這樣,我們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江霞的手緊緊攥著布包,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肩膀不停地顫抖著。
    蘇晨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裏也跟著不好受。
    三千塊錢對她這個擺攤的來說,都不是個小數目,更別說家境本就貧寒的江霞家了。
    她覺得江霞說得有道理,這麽久找不到人,確實讓人揪心,可一想到沒有見到人或者屍體,還是覺得心裏不踏實,又一次追問道:“那你不是讓你弟弟去浙江找他了嗎?你弟弟具體都去了哪些地方?他是怎麽跟你說的啊?有沒有什麽線索?”
    江霞聽到這話,又擦了一把眼淚,這次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濕了胸前的衣襟。
    “哎,塊別提了。”
    江霞哽咽著說道:“我弟弟去了平安鎮,還有周圍的黃濤鎮和田家鎮這些出海產的漁村,一個一個都找遍了。那些地方的碼頭、漁船、海鮮市場,就連路邊的小旅店、破棚屋都找了個底朝天,生怕漏了哪個角落。”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平安鎮的人基本上也都打聽完了,擺攤的、開船的、甚至是村口曬太陽的老人,我弟弟都問遍了。他們的說法各種各樣,有人說見過一個跟趙炳森長得像的男人,因為跟人搶海鮮買被打死了,屍體扔海裏了;還有人說他得罪了當地的漁民,被人綁著沉了海。可這些說法都不靠譜,問他們具體是誰說的,在哪兒發生的,他們又說不出來了。”
    江霞的聲音裏充滿了失望,繼續說道:“更多的人說,根本不認識趙炳森這個人,說我們找錯地方了。我弟弟在那邊待了十天,每天早出晚歸地找人,腳都磨起了泡,結果還是什麽都沒查到,他就這麽人間蒸發了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