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喪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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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晨聽到這裏,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端起茶杯,卻沒有喝,隻是看著杯中的茶葉在水中沉沉浮浮,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說道:“唉,呂泰啊,好端端的一個百萬富翁成了這樣,真是太可憐了。想當初他要是能收斂一點,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還有,真心跟著呂泰過日子的喬珊珊也是命不好,本來以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結果卻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讓人唏噓。”
江霞聽到蘇晨的話,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她拿出紙巾擦了擦,聲音哽咽地說道:“哎呀,是啊,呂泰一個曾經風光無限的百萬富翁竟然落了這麽一個下場,真是可悲可歎。”
她頓了頓,眼神中多了幾分迷茫與悲傷,哀痛道:“還有我家趙炳森,之前說要去浙江做生意,結果呢,這一去就沒了消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到處打聽,都沒有他的下落,最後沒辦法,也隻能在家裏給他辦個葬禮,立個衣冠塚,算是對得起他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院子裏陷入了一片沉默,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車鳴聲打破這份寂靜。
就這樣,趙炳森的葬禮在一眾人的哭泣和悲慟中結束了。
葬禮結束後,人們漸漸散去,隻留下江霞一個人站在衣冠塚前,望著趙炳森的遺照,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悲傷。
也許這個時候,玩世不恭的趙炳森,正在某個地方摟著美女逍遙快活呢!
秦淮仁端著空了的搪瓷碗,目光掃過院子裏掛著的白幡,風一吹,那白色的布條就簌簌作響,像誰在低聲啜泣。
他心裏忍不住犯嘀咕,趙炳森這人生前活得肆意,左擁右抱的,如今一場喪事辦得倒有些冷清,除了幾個沾親帶故的鄉鄰,再沒見著什麽親近的人,尤其是那些以前總圍著他轉的女人,一個都沒露麵。
喪事總算完成了,司儀拿著沙啞的喇叭喊了句“開席”,院子裏瞬間熱鬧起來,碗筷碰撞的叮當聲、人們的談笑聲混在一起,衝淡了幾分悲傷。
對於秦淮仁來說,接下來的喪宴才是正題,他摸了摸餓得發癟的肚子,咽了口唾沫。
作為從農村一步步打拚出來的企業家,他深知填飽肚子的重要性,在他看來,再大的事,也不如一頓熱乎飯來得實在。
秦淮仁拍了拍身邊蘇晨的胳膊,笑著說道:“走,蘇老板,咱找個桌坐下,嚐嚐這農家菜的味道。”
蘇晨點點頭,跟著秦淮仁走到院子角落的一張桌子旁。
那是一張四四方方的木桌,桌麵被磨得發亮,邊緣有些地方掉了漆,露出裏麵淺棕色的木頭紋理,桌腿用鐵絲綁著,看樣子用了有些年頭了。
桌上已經坐了六個人,有穿著打補丁棉襖的老人,有挽著袖子的壯漢,還有兩個抱著孩子的婦女。秦淮仁客氣地打了聲招呼,拉著蘇晨在空位上坐下,剛一落座,就感覺肩膀被旁邊的人擠了一下,這張桌子擠八個人,確實有些局促。
隨著最後一道豆腐湯端上桌,一股淡淡的豆香飄了過來,掌勺的師傅嗓門洪亮地喊了句“菜齊咯”,大家再也按捺不住,紛紛拿起筷子動了起來。
秦淮仁夾了一筷子豆腐,放進嘴裏細細品味,豆腐嫩得入口即化,湯汁裏還帶著些許蔥花的清香,味道不算驚豔,但勝在實在。
秦淮仁又環顧了一下桌上的菜,一條紅燒魚擺在桌子正中間,魚身裹著濃稠的醬汁,油光鋥亮,魚眼凸起,一看就燉得很入味;一根切開的香腸放在盤子裏,粉紅色的肉腸上還泛著油花,散發著肉香;旁邊的清炒菠菜綠油油的,上麵撒了少許鹽粒,保留了蔬菜的清爽;酸辣土豆絲切得粗細均勻,紅辣椒絲點綴其間,看著就讓人有食欲;絲瓜炒雞蛋黃澄澄的,絲瓜軟嫩,雞蛋鮮香;最後那道芹菜炒肉,肉片雖然不多,但芹菜脆爽,很下飯。
這一頓喪宴不算豐盛,沒有山珍海味,都是些家常小菜,但在九十年代的農村,能有這樣的排場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秦淮仁想起自己飼料廠的工人們,他們的夥食可比這裏差遠了。
他在心裏盤算著,廠裏周一到周三,天天都是熬大鍋菜和饅頭,大鍋菜裏除了白菜就是土豆,偶爾能見到幾片肥肉,工人們都吃得沒什麽胃口;到了周四周五,夥食換成了麵條和大包子,麵條煮得軟爛,那調味的鹵倒還可以,剛好滿足了飯量巨大的工人們,大包子的餡要麽是白菜豆腐,要麽是蘿卜粉條,很少能吃到肉餡的;隻有周六日有人加班的時候,才會安排幾道小炒,但也隻是一葷一素,葷菜多是些肉絲,素菜要麽是炒青菜,要麽是炒豆芽。
像今天這樣,能吃到六菜一湯的情況,在秦淮仁的記憶裏,也就隻有過年的時候,或者村裏有人家辦喪事、辦喜事擺宴席的時候,才能有這樣的口福。
想到這裏,秦淮仁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金黃色的啤酒泡沫順著杯子邊緣溢了出來,他用嘴抿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淡淡的麥芽香。
隨後,他端起酒杯,對著同桌的人笑了笑,招呼著說道:“來,大家都喝點,熱鬧熱鬧。”
畢竟他這次來,也上了一百塊錢的分子錢,在當時,一百塊可不是小數目,怎麽也得好好吃一頓、喝幾杯才不算虧。
幾個人正吃得熱火朝天,坐在秦淮仁對麵的一個光棍大漢突然停下了筷子,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蘇晨身上。
那大漢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臉上布滿了皺紋,下巴上留著一圈亂糟糟的胡子,眼神裏帶著幾分打量。
他看了蘇晨好一會兒,才對著秦淮仁開口問道:“唉,帥哥啊,你叫秦淮仁是吧?我以前見你來過趙炳森家裏,也算是熟人了,嗬嗬!”
他一邊說,一邊搓了搓手,眼神又不自覺地瞟了蘇晨一眼,又問道:“隻是,不知道你旁邊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叫什麽呢?我該怎麽稱呼好呢?”
秦淮仁聽到這話,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清了清嗓子說道:“哦,你說我旁邊的這個美女是吧?那好吧,我來給你們大家介紹一下。”
秦淮仁指了指身邊的蘇晨,語氣帶著幾分自豪,介紹了起來。
“她叫蘇晨,也是跟趙炳森一起搭夥去浙江收購海產的美女老板,是省城人,眼界和本事都大著呢。這次我們去浙江平安鎮收購海產,就是我、趙炳森,還有呂泰、張誌軍,再加上蘇老板一起去的,蘇老板可是我們團隊裏的大老板,手裏握著不少資源。咱們大家以後要是有機會,說不定還能跟蘇老板有合作,還請各位以後對我們多多關照啊!”
秦淮仁的話音剛落,桌上就有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像是在嚼舌根子。
坐在大漢旁邊的一個婦女,用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人,壓低聲音說:“嘿,這麽漂亮的女人,看著就不一般,怕是趙炳森又勾搭上的美女吧!趙炳森那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見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動道。”
她的話剛說完,對麵的一個老頭就接話了,他歎了口氣說道:“八成是趙炳森又騙了人,這姑娘看著年紀不大,說不定是被趙炳森騙了錢,還被他哄著來參加喪事的漂亮小妞。趙炳森生前就沒少幹這種坑蒙拐騙的事,不知道多少人被他坑過。”
還有一個穿著夾克的年輕人,撇了撇嘴說:“別管怎麽樣,趙炳森騙女人可是有一手的,嘴甜會說,總能把女人哄得團團轉。就是可惜了這麽個漂亮姑娘,要是真跟趙炳森扯上關係,那可就倒黴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桌上的人都聽見。
蘇晨坐在一旁,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默默地夾著菜,仿佛沒聽到這些議論,但秦淮仁能感覺到,她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誰先舉起了啤酒杯,對著大家招呼說道:“來,別說這些了,喝酒喝酒,難得聚在一起。”
其他人也紛紛舉起酒杯,杯子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後大家都一飲而盡,將那些閑言碎語暫時拋到了腦後。
碰過杯子以後,一個穿黑衣服的大漢放下酒杯,打了個哈哈,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那大漢身材魁梧,臉上帶著一道淺淺的疤痕,說話聲音洪亮,整個院子裏似乎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真沒想到啊,趙炳森就這麽沒了。想當初他多風光啊,走到哪兒都前呼後擁的。趙炳森這小子,生前可不缺女人的,有的是呢!”
說完,他又喝了一口啤酒,繼續說道:“你就拿咱們省城來說,我聽人說,他在省城起碼有十個女人,個個都長得不錯,對他還死心塌地的。可是,今天呢,離得最近的這些女人一個都沒有過來,連個麵都沒露,真是人情冷暖啊。讓我意外的是,來了這個叫蘇晨的女人,還是個陌生麵孔,以前從來沒見過。”
坐在他身邊的光頭男人,連忙拉了拉他的胳膊,開口說道:“哎呀,老許,你別胡說啊,秦淮仁剛才不是說了嘛,這個女人是跟趙炳森搭夥去浙江買海產的生意夥伴,又不是他的姘頭,那不一樣的。你可別瞎猜,讓人家姑娘聽見了多不好。”
光頭男人說著,還對著蘇晨笑了笑,顯得有些尷尬。
那個姓許的黑衣男人卻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說道:“哎呀,我沒說他們倆是姘頭關係啊,你別曲解我的意思。我指的是,那些以前被趙炳森搞過的女人,跟他那麽親近,現在他沒了,一個都沒來送他最後一程,是不是啊?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好歹也算相處過一場。”
他的話剛說完,旁邊就有人附和道:“哎,就是,這說的對。那些女人以前跟趙炳森好的時候,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現在人走了,卻躲得遠遠的,真是現實。”
話說完了,這桌子上的人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又恢複了之前的熱鬧,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秦淮仁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裏慢慢嚼著,心裏卻在琢磨著剛才大家說的話。
他看了一眼蘇晨,發現她依舊安靜地吃著菜,隻是偶爾會端起酒杯抿一口啤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院子裏的風還在吹著,白幡依舊在飄動,而這場喪宴,還在熱熱鬧鬧地進行著,仿佛趙炳森的離去,隻是這場宴席上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罷了。
秦淮仁看著這虛假的一幕,心裏暗自嘲諷起來了他們,感覺這一切都是笑話。
話說完了,這桌子上的人又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