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文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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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找了一家附近的咖啡館坐下,秦淮仁給蘇晨點了一杯溫熱的牛奶。
蘇晨雙手捧著杯子,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稍微鎮定了一些,但眼眶依舊通紅,臉上還殘留著淚痕。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漸漸平複了情緒,抬起頭看著秦淮仁,輕輕點了下頭,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說道:“秦淮仁,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方欣的下場了。她的死亡,怪不了別人,隻能怪她自己,這都是她的性格使然。如果她能腳踏實地,不那麽好高騖遠,也不會落得今天這個地步。”
秦淮仁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忍。
他破天荒地點燃了一支煙,打火機“哢噠”一聲響,在安靜的咖啡館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變得愈發深邃,一口接一口地抽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嗯,是的,我想啊,就是這麽個情況了。現在,我有一種直覺,我們可以直插幕後的真相了。方欣和趙炳森這兩個人,一個死一個徹底落敗,他們已經徹底是棄子了,沒有了利用價值。我想,我們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蘇晨聞言,有些錯愕地抬起頭,不解地問道:“下一步?你說的下一步是什麽步驟呢?我們現在連幕後黑手是誰都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秦淮仁把最後一口煙吸完,將煙蒂精準地按滅在了桌上的煙灰缸裏,發出“滋”的一聲輕響。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說道:“嗯,最後一步,就是銀山寺的那一尊彌陀神像了,下一步,我們的目標就是這裏了。好了,明天,你就跟我去銀山寺吧。隻是,我聽說想要見到那尊彌陀神像,需要一張度牒,而且據說,很少有人的度牒燒得合格。隻有燒合格的度牒,才能見到彌陀,受到指印,才有機會探尋到最後的秘密。”
蘇晨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在聽到“銀山寺”和“彌陀神像”時,瞬間來了興趣。
她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挺直了脊背,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管前麵有多少危險,我都不會退縮。明天,我就跟你走一趟,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也算是給方欣一個交代。”
秦淮仁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緩緩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思忖,這場迷局終於要迎來最後的揭曉了,隻是不知道,銀山寺裏等待著他們的,究竟是真相,還是更深的深淵。
夜色如墨,裹著九十年代小城特有的靜謐,悄無聲息地漫過蓬萊市的街巷。
秦淮仁和蘇晨找了家臨街的小旅館落腳,房間陳設簡單,白牆有些泛黃,牆角立著一台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雖然老舊,卻也驅散了夜晚的無聊。
這一夜,沒有預想中的驚濤駭浪,窗外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和遠處汽車的鳴笛,倒也算安穩。蘇晨輾轉反側,腦子裏總盤旋著方欣父女慘死的模樣,還有趙炳森那副被拋棄後絕望的神情,直到後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而秦淮仁則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床沿,心裏的疑雲越來越重。
布局者步步緊逼,把他們引向蓬萊,引向銀山寺,這看似普通的寺廟,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天剛蒙蒙亮,東邊的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秦淮仁就叫醒了蘇晨。
兩人簡單洗漱後,揣著滿心的疑慮走出旅館。街邊的早點攤已經冒出了熱氣,油條的香氣混雜著豆漿的淳厚彌漫在空氣中,幾個穿著的確良襯衫的行人匆匆走過,自行車鈴鐺叮當作響,勾勒出九十年代清晨的市井煙火。
秦淮仁攔了一輛黃綠色的夏利出租車,車身上還印著“蓬萊旅遊專線”的字樣,司機是個健談的中年人,一聽說他們要去銀山寺,立刻來了興致。
“哎喲,你們是來拜彌陀的吧?這陣子銀山寺可火了,天南海北的人都往這兒跑,都說那彌陀有求必應,能消災解難呢!”
出租車沿著柏油路一路前行,越靠近銀山寺,路上的行人就越多。
原本還算寬敞的道路漸漸變得擁擠,自行車、三輪車和偶爾駛過的汽車混在一起,形成了一條緩慢移動的長隊。
約莫半個多小時後,銀山寺的輪廓終於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古寺,青瓦紅牆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莊重,山門上方“銀山寺”三個鎏金大字熠熠生輝,門兩側的石獅子威武雄壯,獠牙外露,仿佛在守護著什麽。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秦淮仁和蘇晨都愣住了,山門外的空地上人山人海,黑壓壓的一片望不到頭,男女老少摩肩接踵,有的提著香火籃,有的手裏攥著寫滿祈願的紅布條,還有的舉著相機想要記錄下這熱鬧的場麵。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虔誠的神色,嘴裏念念有詞,像是在祈求神明的庇佑。
“這也太誇張了吧?”
蘇晨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被這陣仗嚇得有些不知所措。
秦淮仁眉頭緊鎖,心裏的怪異感愈發強烈。
他經曆過破四舊除四害的年代,那些被當作封建迷信的神像、寺廟,在當時大多被推倒、焚毀,按理說,到了九十年代,人們的思想早已解放,不該再對“神明顯靈”這一套深信不疑。可眼前這些人的狂熱,卻像是回到了幾十年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秦淮仁仔細觀察著周圍的人群,發現大多是外地遊客,也有不少本地居民,他們臉上的虔誠不似作偽,有的人甚至為了能往前擠一擠,不惜和身邊人發生爭執,嘴裏還念叨著“不能衝撞了神明”。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秦淮仁喃喃自語,指尖微微發涼。
按常理來說,一座普通的寺廟,即便香火旺盛,也不至於達到如此人山人海的地步。
這背後,會不會有人在刻意引導?難道這銀山寺的“彌陀顯靈”,也是布局者計劃的一部分?可如果真是這樣,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麽?他越想越覺得心驚,卻又隱隱生出一種預感,或許自己真的是那個所謂的“有緣人”,隻有進到寺廟裏,才能找到解開謎團的線索。
兩人隨著人流往山門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個穿著灰色僧袍的中年男子攔了下來。
這人約莫四十多歲,麵色黝黑,眼神銳利,胸前掛著一串木質佛珠,手裏拿著一個登記本,看起來像是寺廟裏負責接待的香火師傅。
他上下打量了秦淮仁和蘇晨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開口問道:“兩位是從外地來的吧,難道也是慕名我們蓬萊銀山寺的彌陀來的嗎?”
秦淮仁心中一凜,對方怎麽一眼就看出他們是外地人?難道是因為他們的穿著打扮,還是因為對方早就接到了什麽“通知”?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香火師傅,發現對方的僧袍雖然整潔,但袖口和領口都有些磨損,不像是常年修行的僧人,反而更像是臨時雇來的工作人員。
秦淮仁沒有直接否認,隻是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地說道:“我們確實是來參拜彌陀的,想求個平安。”
話雖如此,秦淮仁的心裏卻警鈴大作。這個香火師傅的問話太過直接,仿佛早就知道他們的來意,這讓他不得不懷疑,對方是不是布局者安排的棋子,專門在這裏等著他們。
他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蘇晨,示意她多加小心。
蘇晨本來就膽小,被香火師傅這麽一問,更是嚇得臉色發白。
她緊緊攥著秦淮仁的衣角,眼神裏滿是不安,趁著香火師傅低頭登記的間隙,悄悄把嘴巴湊到秦淮仁的耳邊,聲音細若蚊蚋。
“壞人,要不咱們還是走吧,我總感覺氣氛怪怪的。你看這些人,一個個跟著了魔似的,萬一這是布局人的陰謀,想把我們騙進寺廟裏害了咱們倆的命怎麽辦啊?”
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身體也微微顫抖著,顯然是真的害怕了。
秦淮仁轉頭看了看蘇晨,見她嚇得眼眶都紅了,心裏軟了一下,但隨即又堅定了信念。
秦淮仁輕輕拍了拍蘇晨的手背,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安慰道:“蘇晨,別害怕,我們不能走。你想想,方欣和她爸爸死得不明不白,趙炳森作為他們的棋子,最後也被無情拋棄,死在了我們麵前。現在線索全斷了,除了來這裏,我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布局人費了這麽大的功夫把我們引到蓬萊,如果他真的想殺我們,在旅館裏、在路上就可以動手,沒必要特意把我們騙到寺廟裏。他這麽做,肯定是想讓我們看到什麽,或者找到什麽。聽我的,別胡思亂想,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