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苦命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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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累癱的秦淮仁,渾身的骨頭像是被抽去了筋絡一般,軟得提不起半分力氣。
    一天的勞累與饑餓本就耗盡了他的心神,方才在酒肆裏從晨光微露忙到日頭西斜,端茶送水、跑前跑後不說,還被夥計們呼來喝去地塞進後廚刷盤子洗碗,油膩的汙水浸透了衣袖,指尖被瓷碗邊緣磨得通紅發腫,腰背更是酸得直不起來。
    此刻,他被兩個五大三粗的夥計像拖死狗一樣架著胳膊往外拽,他連掙紮的念頭都生不出來,隻能任由身體隨著夥計的拖拽晃蕩,耳邊還回蕩著夥計們不耐煩的嗬斥:“快點走,別在這兒占地方!”
    “咚”的一聲悶響,秦淮仁重重地摔在了酒肆門前的土路上。這一摔幾乎要把他的五髒六腑都震得移位,胸口一陣發悶,喉嚨裏湧上一股腥甜。
    秦淮仁掙紮著想撐起身來,可四肢像是灌了鉛,胳膊剛一用力就軟了下去,膝蓋磕在地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但這點疼痛很快就被滿心的憋屈和憤怒壓了下去,他顧不得揉一揉摔疼的膝蓋和腰背,仰著頭朝著酒肆門口的方向,聲音帶著一絲脫力後的沙啞,卻依舊字字清晰。
    “哎呀,我沒有打壞你們的碗和盤子!你們這是誣陷人!當初說好的,我給你們當跑堂的,隻管端茶遞水還有上菜,工錢一日結清。結果呢?你們轉頭就把我支到後廚刷盤子洗碗,油汙沾了一身,累得我直不起腰,這額外的活計我也認了,可你們憑什麽不給我工錢?你們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嗎?簡直就是豈有此理,這世上就沒有王法了嗎?”
    他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周圍漸漸圍攏了一些看熱鬧的路人,有挑著擔子的貨郎,有牽著孩子的婦人,還有幾個遊手好閑的漢子,大家都好奇地望著這邊,低聲議論著。
    這時,一個穿藍布短衫的夥計從酒肆裏走了出來,雙手叉著腰,下巴微微揚起,臉上滿是不屑的神色。
    他上下打量了秦淮仁一番,嘴角撇了撇,說道:“哎呀,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嘴巴皮子真利索,能說會道的。你說豈有此理,那我倒要跟你說道說道什麽叫豈有此理!你別在這兒跟我講什麽王法,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們這種落魄的書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知道之乎者也,有什麽用?我們老板是看你小子可憐,衣衫襤褸的,像是好幾天沒吃飯了,才大發善心讓你來當跑堂的,賞你一碗飯吃,你倒好,不知好歹!在廚房裏毛手毛腳,砸了我們好幾個碗和盤子,那可都是上好的白瓷碗,一個就值不少錢!我們沒讓你這個窮小子賠錢,就算是對你夠寬厚的了,你還不知道感恩戴德,反倒跑到門口來撒野,誣陷我們不給你工錢,你這不是蹬鼻子上臉嗎?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家夥!呸,真是給你們讀書人丟臉!”
    藍衣服的夥計說著,還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裏的鄙夷毫不掩飾。
    他身後又跟著出來兩個夥計,也跟著附和道:“就是,我們好心收留你,你還反過來咬我們一口,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要我說,就該把他抓起來送官,讓官府治他個誣告陷害之罪!”
    秦淮仁躺在地上,聽著他們顛倒黑白的話,氣得渾身發抖。他這才徹底看明白了,這夥人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工錢,所謂的招跑堂,不過是想找個免費的勞力,等榨幹了他的力氣,就找個借口把他趕走,連一分錢都不想給。這些人的心腸也太黑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撐著坐起身來,盡管雙腿依舊發軟,卻挺直了脊梁,眼神堅定地看著藍衣服的夥計,說道:“這古人說得好啊,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用之有度。你們做生意,本該誠信為本,怎麽能如此坑蒙拐騙?我從一大早就在這兒幹活,端茶遞水不說,後廚的盤子碗堆得像小山一樣,我洗了一遍又一遍,累得中午都沒敢歇口氣,就靠著牆根眯了一會兒,怎麽可能砸了你們的碗和盤子?你們這分明是無中生有,故意找茬!我幹了活,流了汗,你們憑什麽不給我錢?你們的良心呢?難道真的給狗吃了嗎?”
    “你個酸腐的秀才,還敢嘴硬!”
    藍衣服的夥計被秦淮仁說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頓時有些著急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瞪著秦淮仁,怒吼道:“沒有我們給你安排活計,輪得到你在這裏幹活嗎?你也不睜眼看看,這集市上多少沒活幹的人,哪個不比你身強力壯?要不是我在老板麵前替你說好話,說你是讀書人,腦子靈光,你連這酒肆的門都進不來,還想賺錢?你該好好感謝我才對,反倒誣陷我們,真是不知好歹!我告訴你,趕緊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這張晦氣的臉!再說了,你自己摔了多少碗和盤子,心裏沒數嗎?我們老板仁慈,不跟你計較損失,你還敢來要工錢?要是這樣都給你錢,我們酒肆遲早得被你這種人吃垮!你別在這兒跟我扯什麽君子小人那一套,我告訴你,在這世上,沒有吃喝,連人都當不成,你還跟我談什麽君子?簡直是可笑至極!”
    秦淮仁看著他蠻不講理的樣子,知道再跟他爭辯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這些人根本就不講道理,隻認強權。
    他氣得胸口發疼,忍不住大吼道:“你這個人太過分了!你簡直就是蠻不講理啊!”
    “蠻不講理又怎麽樣?得了,我還沒功夫跟你在這兒瞎耗呢!我最後問你一遍,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就對你不客氣了,別怪我們兄弟幾個動手打你!”
    說完,他朝著周圍的幾個夥計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夥計立刻摩拳擦掌地圍了過來,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凶神惡煞的表情,朝著秦淮仁逼近。
    他們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指關節都捏得發白,顯然是真的打算動手了。
    秦淮仁看著他們一步步逼近,心裏頓時慌了。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要是真的打起來,自己肯定會被打得鼻青臉腫,說不定還會受重傷。
    想到這裏,他再也顧不上什麽臉麵和憤怒了,求生的本能讓他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雙腿還有些發軟,跑起來搖搖晃晃的,但還是拚盡全力朝著人群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道:“你們等著,你們這種奸商,遲早會遭報應的!”
    藍衣服的夥計看著他狼狽逃竄的背影,不屑地笑了笑,朝著他的背影喊道:“有本事你就別跑啊!沒膽子的窩囊廢!”
    周圍的看熱鬧的人見沒什麽好戲可看了,也紛紛散去了。
    秦淮仁一口氣跑出去老遠,直到確認那些夥計沒有追上來,才扶著一棵老槐樹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汗水順著額頭和後背往下淌,浸濕了本來就已經髒兮兮的衣衫。
    此刻,秦淮仁的心裏窩囊得要命,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憤怒湧上心頭,讓他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想起了自己當張西的時候,家境貧寒,總是被惡霸們欺負,被他們追著打,還要忍受他們的侮辱和嘲笑,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後來他變成了張東,壞事做盡,結果又被一個武功高強的武林高手追殺,好幾次都差點丟了性命,最後不得不狼狽逃竄。
    秦淮仁抬頭看了看天空,日頭已經漸漸西沉,天邊泛起了一抹橘紅色的晚霞,可這美麗的景色卻絲毫不能讓他的心情好轉。
    他心裏暗暗想道:看來,這個古代的社會治安實在是太差了,哪裏有什麽太平盛世,頂多算是日子勉強能過罷了。普通人想要安安穩穩地謀生,簡直比登天還難,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欺負,被人坑騙,根本沒有說理的地方。
    受了這麽大的委屈,秦淮仁再也忍不住了,他對著空氣怒罵道:“哼,這夥人簡直就是強盜!比強盜還要蠻橫無理!他們這種坑蒙拐騙、欺壓良善的行徑,實在是令人發指!我要是將來能當上官,一定要好好整治這些奸商惡棍,把他們都繩之以法,讓他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放到九十年代,這夥人就是典型的奸商惡棍,早就被工商部門查處了,哪裏還能讓他們這麽囂張跋扈!”
    秦淮仁越罵越解氣,心裏的憋屈也發泄了不少。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停在了他的跟前。
    秦淮仁抬頭一看,正是他穿越來宋朝的發妻陳盈,隻見陳盈也是一臉的沮喪和疲憊,眉頭緊緊地皺著,臉上滿是埋怨的神色。
    “張西,你這一天都幹得怎麽樣了?賺到錢了嗎?”
    陳盈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工錢的事,語氣裏帶著一絲急切和不滿。
    陳盈先開口訴苦道:“我啊,真是倒黴透了!我本來想著找個女工的活幹,最好是刺繡之類的,我以前在家的時候也學過一點,本以為能賺點錢,結果呢?那些繡坊要麽就是嫌我繡得不好,要麽就是給的工錢少得可憐,根本不夠塞牙縫的。跑了好幾個地方,累得腳都快磨破了,還是一事無成,你說我慘不慘?”
    秦淮仁看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忍不住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哎,別提了,我比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我本來以為找到了個好活幹,去給那家酒肆當跑堂的,一開始說得好好的,工錢一日一結,結果呢?我在那裏忙前忙後,忙裏忙外,從早上一直幹到下午,端茶送水、刷盤子洗碗,什麽髒活累活都幹了,累得我實在撐不住了,就靠在牆根那睡著了。結果醒來以後,就被他們誣陷說打壞了他們的盤子和碗,二話不說就把我給轟出來了,一文錢都沒有賺到,還受了一肚子的氣。”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身上沾滿油汙的衣衫和磨紅的指尖,臉上滿是無奈和憤怒。
    就在這時,“咕咕咕”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響了起來。
    秦淮仁的肚子先叫了,緊接著,陳盈的肚子也跟著叫了起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尷尬的神色。忙活了大半天,他們從早上出來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一滴水都沒喝,此刻早已是饑腸轆轆,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秦淮仁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看著陳盈說道:“陳盈,你是不是也餓了?出來了大半天了,咱們還沒有吃東西呢吧?”
    陳盈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強忍著肚子裏的饑餓,噘著嘴,一臉愁苦地說道:“哪有錢吃飯啊?咱們現在都快身無分文了,還談什麽吃飯?咱們都太慘了!別說沒錢吃飯了,咱們身上僅有的一點錢也一點都不能花,還得留著把爹和孩子給贖出來呢。這一天都過去了,咱們一點錢也沒有掙到,照這樣下去,別說贖人了,咱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成問題,這該怎麽辦呢?”
    她說著,眼圈微微泛紅,語氣裏帶著一絲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