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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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逐漸被破曉的曙光所驅散,窯洞的土壁在晨光的映照下,仿佛被割裂成了無數明暗交錯的碎塊。戚福的脊背緊緊地抵著冰冷的凍土,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手指則不停地摳挖著牆縫裏的草根。
窯洞內,人群隨意地散落著,或坐或躺。幾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稚童,像棉團子一樣,在人群中艱難地擠開一條路。他們的小手沾滿了栗米粒兒,那些還是早先戚福分發給這些婦孺的。
最小的那個丫頭,費力地踮起腳尖,將一根栗米條輕輕地戳在戚福緊抿的嘴唇之間。那股誘人的香氣,混合著她袖口的奶香,如同一股清泉,猛地湧入了戚福的鼻腔。
“阿福哥哥眼睛裏有雪。”
這句話仿佛一道閃電,劃破了寂靜的空氣,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愣。
說話的是一個紮著麻頭繩的女娃,她的眼睛清澈如水,此刻正好奇地盯著戚福的瞳仁,仿佛那裏真的藏著一片雪花。
戚福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像是被這句話觸動了內心深處的某根弦。他緩緩地轉過頭,看著那個女娃,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但那笑容卻顯得有些僵硬。
昨夜的情景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閃現,那杯殘酒,那片雪地,還有那無盡的酸苦,都如同一股洪流般湧上心頭。
他的舌尖下意識地頂住那黏牙的栗米,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掩蓋內心的波瀾。然而,那股酸苦的味道卻愈發濃烈,讓他幾乎無法忍受。
孩童們的笑鬧聲像銀鈴一般,在空氣中回蕩。他們在雪地裏盡情嬉戲,無憂無慮,仿佛這個世界隻有快樂和美好。
然而,當他們的笑聲撞到戚福那僵硬的嘴角時,卻像是撞上了一堵冰冷的牆壁,瞬間破碎成無數細小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灑滿了他心頭的一角。
寒風如刀,無情地切割著窯簷上懸掛的冰棱,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欒卓頂著這刺骨的嚴寒,踏著厚厚的雪泥,像一頭狂奔的野獸一樣衝進了窯洞。
他的肩頭堆滿了霜雪,仿佛被一層白色的絨毯覆蓋著。每走一步,都能聽到雪在腳下被擠壓的聲音,那是一種令人心悸的聲響。
欒卓的嘴唇已經凍得發紫,他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搓動著那凍得青紫的指尖,試圖讓它們恢複一些知覺。然而,他的聲音卻充滿了躁動,仿佛有一團火在他的身體裏燃燒,讓他無法平靜下來。
窯洞內,戚福半倚在枯草墊子上,看著欒卓狼狽的樣子,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憐憫。欒卓身上未融化的雪珠順著衣領滾落,滑過他的脖頸,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戚福下意識地抬手想要阻攔,卻在瞬間感受到了那三寸的凜冽寒意,仿佛那雪珠是從極寒之地飛來的一般。
"熱灶上煨著栗餅。"戚福的聲音平靜而溫和,與欒卓的躁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篝火熊熊燃燒,將酒壇映照成了琥珀色,宛如一塊珍貴的寶石。幾個人圍坐在篝火旁,他們的手指緊緊環抱陶碗,碗中的酒在寒冷的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每一次呼氣,都會在夜空中形成一團白霧,仿佛他們的呼吸也被這寒冷的天氣凍結了。
戚福蜷縮在一堆狼皮毯子中,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那些柔軟的皮毛,仿佛想要從它們身上汲取一些溫暖。他的目光凝視著天空,那裏繁星點點,如同一顆顆璀璨的鑽石鑲嵌在黑色的天幕上。
突然,一陣急雪撲簌的聲音傳來,戚福的耳廓微微抽動了一下。他的聽力異常敏銳,能夠捕捉到周圍環境中最細微的聲響。然而,他並沒有轉頭去看,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終於,欒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他的鞋底黏著冰碴,每一步都在積雪的地麵上刮出一道痕跡。當欒卓走到戚福身邊時,戚福依然沒有回頭,他的眉峰如刀,冷峻而堅毅。
欒卓看著戚福,開口說道“走寨溝壑二十丈。”他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有些低沉。
酒液像一條銀色的小蛇,蜿蜒著潑灑在潔白的雪地上,瞬間發出“滋滋”的聲響,仿佛被雪地灼傷一般,蒸騰起嫋嫋的白氣。
欒卓突然毫無征兆地壓低了嗓音,他那幹裂的嘴唇幾乎要貼上戚福那已經結霜的鬢角,輕聲說道“走寨的防守雖然嚴密,但也並非毫無破綻。”
戚福緊緊捏住手中的陶碗,由於太過用力,他的指節都因為充血而暴起了青筋。然而,就在他想要開口回應欒卓的時候,欒卓那如同利箭一般的目光突然劈頭蓋臉地射來,仿佛能夠穿透他的喉嚨,將他死死地釘在原地。
戚福的瞳仁裏瞬間升騰起一團冰藍色的火焰,他毫不退縮地迎上欒卓的目光,然後猛地仰頭,將碗中剩下的殘酒一飲而盡。隨著酒水的入喉,他的喉結像一顆墜落的石頭一樣,重重地滾動了一下,發出“咕咚”一聲。
與此同時,一片細小的雪粒恰好落入空碗中,發出清脆的“叮當”聲,宛如玉碎一般。
“讓弟兄們先好生睡個覺吧,那些雜碎多活幾日也沒什麽不妥。”裹著厚重狼皮的身影微微傾身向前,一股溫熱的酒氣如同一股輕煙般嫋嫋升起,然後迅速凝結成霜花,輕輕地黏附在欒卓的鼻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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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卓眉頭微皺,他緊盯著眼前這個身披狼皮的人,隻見對方手中端著一隻陶碗,正與自己手中的碗輕輕相擊。刹那間,兩瓷碗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同時迸射出幾點火星,在這漆黑的夜晚中顯得格外耀眼。
兩人的袖擺也在這一瞬間相互糾纏在一起,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著。北風呼嘯著吹過,那糾纏在一起的袖擺便如同風中的旗幟一般獵獵作響。
然而,欒卓和那個身披狼皮的人都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他們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肯先鬆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氛越來越凝重,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終於,那個身披狼皮的人——戚福,發出了一聲沙啞的低笑。這笑聲在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突兀,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隨著這聲笑,他肩上的積雪也像是被震落一般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
“真以為我們是一些無名小卒?”戚福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和嘲諷,他的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遠處,好似遠處正站著讓他不屑的人。
戚福小心翼翼地將多餘的栗米遞給丁阿牛,仿佛這些栗米是稀世珍寶一般。他的動作輕柔而緩慢,生怕有一粒栗米會掉落。丁阿牛見狀,連忙伸出雙手,穩穩地接住了麻袋。
戚福看著丁阿牛,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之情。他微微頷首,示意丁阿牛如果有機會出去淘換物品,也將這些栗米一並換成他們所需要的東西。丁阿牛豪爽地笑了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丁阿牛的笑聲如同洪鍾一般,在空氣中回蕩。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樸實和真誠,讓人不禁心生好感。他拍了拍戚福的肩膀,關切地問道“阿福,你需要些啥呢?我出去的時候也好幫你留意著。”
戚福的手指微微蜷曲著,似乎有些緊張。他緩緩地鬆開了麻袋的結口,麻袋中的栗米發出一陣輕微的沙沙聲。隨著結口的鬆開,一些細碎的塵粒從指縫間簌簌地墜落下來,仿佛是時間的塵埃在這一刻被釋放。
戚福的目光下意識地垂了下來,避開了丁阿牛那坦蕩如平川的目光。他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吞咽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鐵釘和犁鏵就好,我得空的時候想紮個貯物架子。”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怕被人聽到似的。說完這句話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溫馴的笑紋。這個笑紋雖然很淡,但卻讓人感覺到他內心的滿足和安寧。
“隻管說個圖樣來!”丁阿牛的聲音如同洪鍾一般,震耳欲聾,連那陶罐都被他的聲浪震得嗡嗡作響。他那粗糲的手掌猛地拍在麻袋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麻袋裏金黃的粟米像波浪一樣翻滾起來。
丁阿牛古銅色的麵龐上綻放出如同溝壑一般深邃的笑容,他的笑聲爽朗而豪放,仿佛能穿透這小小的石屋,傳得很遠很遠。
然而,與丁阿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戚福的肩背卻在此時微微繃緊了起來。他似乎嗅到了丁阿牛襟口處若有似無的一絲好意,但這絲好意卻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戚福不動聲色地佯裝整理著糧堆,他慢慢地俯下身去,將半張臉埋進那昏黃的暗影之中。他的指尖深深地陷進了溫熱的栗殼裏,感受著那粗糙的質感和淡淡的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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