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七日，如意閣再次開張。
    百裏相趁著十五月圓日，借著月華靈光，再次趕工了一批護身符。
    宋莫潯不知道尋了什麽門路，說動城中各個府邸的管家們，下了一單又一單。
    百裏相懶得管生意上的事情，不過看祁風和宋莫潯的樣子，賬一定是算得很明白的。
    顧若雲是個伶俐的小姑娘，跑前跑後，很是把百裏相放在心上。
    晨早巳時，曬著透過窗棱照進店內的陽光，百裏相吃著顧若雲燉的銀耳燕窩甜粥，正覺人生何等愜意之時，如意閣突然浩浩蕩蕩地闖入一群人。
    來人很多，皆是穿著寶藍色官服，短衣打扮，衣裳繡著的紋樣，看著熟悉極了。
    百裏相一副慵懶至極的樣子，懶懶地放下手中白釉蓮子碗。
    山紋，水紋，重明鳥。
    再加上人手一把的赤金短劍。
    不是除妖司和伏魔司還能是誰？
    僵持半晌，仍未有人開口，百裏相打了個嗬欠，拖著長長的尾音問道：“怎麽就你們幾個，你們的頭兒謝清明呢？”
    一個衣著明顯有些不同的人站了出來，百裏相打量了一下這人，衣裳前襟沒繡重明鳥，反倒是繡了幾株恣意舒展的辛夷。
    湖藍色的底襯，嫩粉色的望春花，憑的添了幾分妖嬈。
    這人麵目雖俊，卻不如祁風那般秀氣，也不如宋莫潯那般孩子氣，反倒是多了幾分戰場上打磨出的硬朗。
    “在下在除妖司當差，姓賀名璋，是司草門副門主，我們此次不是為百裏村和除妖司積壓賬目而來，而是想見下掌櫃的。”
    百裏相又打了個嗬欠，端起白釉蓮子碗，顧若雲那丫頭廚藝倒是很好，一大早為她煮的甜粥，很合她的胃口。
    她可不想浪費。
    就算有除妖司和伏魔司這群煞風景的人站在麵前，礙她的眼，也不能阻住她享受這美好的辰光。
    “掌櫃的？”百裏相閑閑地回道：“那你們來得可不巧，現下他不在。”
    “不在？我管他在不在呢！”人群中突然有人揮舞著胳膊，怒喊道。
    賀璋擺了擺手，暫且壓下這人的怒火，表情依舊平靜。
    百裏相心念一動，賀璋此人，內斂且沉穩，喜怒不形於色，這樣的人她理應怕上幾分。
    百裏相將碗裏最後的甜粥咽入口中，然後掏出塊潔白如雪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嘴角，姿態優雅，動作緩慢。
    寬大的袍袖滑落，百裏相的手腕處，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膚，倒是賞心悅目得緊。
    可惜麵前的這些官差，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心，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隱忍不發的怒氣。
    “找我們掌櫃的有何貴幹？”
    百裏相輕慢的語氣再次點燃了官差們心中的怒火，想到她平日裏那殺妖如麻的名聲，真是一怒未平，一怒又起。
    “有何貴幹？我們要見做這護身符的人！敢耍老子，不想活了！”
    “百裏相你這毒婦，平時殺了那麽多妖怪，一隻半隻都不給我們留也就算了，還拿這種粗製濫造的破東西來糊弄我們騙錢花，你可真是心如蛇蠍，狠毒如斯！”
    “妖婦，妖婦，妖婦！”
    “百裏相，你一條活路都不給我們留！你真是狠毒心腸！”
    麵前的人，七嘴八舌地吵到了一處，吵得向來一派心平氣和的百裏相都皺起了眉。
    前廳的動靜鬧得太大，顧若雲突然拎著炒菜用的鍋勺，氣勢洶洶地衝了出來，橫著眉頭，冷冷地瞪著這群人。
    百裏相不理他們的吵鬧，朝顧若雲安撫似的搖了搖頭，然後問她：“又在琢磨什麽新菜式了？”
    顧若雲道：“新菜式可是有趣得緊，油炸王八，紅燒烏龜，爆炒老鱉，都是頂頂新奇的菜式，最應今天的景！”
    賀璋聞言，竟也皺了皺眉，可還不待他說什麽，便有那心直口快的搶先罵道：“顧若雲你個野丫頭，什麽王八烏龜的，通通喂給你這種數典忘祖的人吃！”
    顧若雲將手中的大鐵鍋和勺朝地上用力一擲，上前幾步道：“我今天不止要燒烏龜王八吃，還要添幾道菜呢，狼心和狗肺，都是最為滋補的。我現在就要活捉幾隻人不人，狗不狗的東西，給我們如意閣加加菜！”
    百裏相看她氣急，又是擼胳膊又是挽袖子的，隻得站起身來，擋在顧若雲前麵，客客氣氣地問道：“還煩請賀大人給我們講講，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我們想向掌櫃的討個說法。如意閣開張之日，除妖司伏魔司圖個新奇，采購了數十隻護身符，分發給了司裏的兄弟們。昨夜進山獵妖，兄弟們身上帶了如意閣護身符的，傷勢慘重，而帶了金光閣護身符的，毫發無損。兄弟們都很是憤慨，今日便來找掌櫃的，問問清楚。”
    聽完賀璋這番話，顧若雲看他語氣平和，表情沉靜，聲勢刹時便弱了下去，尋了個位置坐下。
    百裏相拿著帕子，不緊不慢地擦了擦眼角因打嗬欠而流出的一滴淚水，看著甚至比賀璋還要平靜幾分。
    百裏相問道：“傷勢慘重？可有亡故？”
    賀璋搖頭，“並無亡故。可是派出去的人，幾乎都受了重傷，司草門壓力很大，很快便無法繼續收治了。所以，還望如意閣給我們一個說法！”
    百裏相搖頭輕笑，“說法？你們想要什麽說法？是你們私自在護身符上動了手腳，還是你們使了一出苦肉計，故意來詐我？我的護身符不可能有問題的，金光閣售出的護身符，符紙上的符咒畫得亂七八糟，一眼便知是外門弟子所為。你們不去找金光閣鬧，反來找我們鬧，是覺得我百裏相好欺負嗎？”
    說到最後，百裏相突然坐直了身子，眼裏閃過不容忽視的精光，直看得除妖司伏魔司眾人後背發涼，心中猛然一跳。
    賀璋依舊微笑，“百裏姑娘可真會開玩笑，這責任推卸得倒是幹淨。”
    此時，宋莫潯突然抱著算盤和賬本，踉踉蹌蹌，一步一停地到了前廳。
    他衣衫不整、蓬頭垢麵，臉色蒼白，眼下的烏青濃得像是幾日未睡。
    宋莫潯眯著雙眼，還以為眼前的人都是重影，口齒不清地問道：“怎麽回事？”
    除妖司和伏魔司的人卻是再也忍無可忍，“嘩啦”一聲，整齊劃一地拔出了腰間赤金短劍，麵向百裏相，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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