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若是還等得，我可以想辦法救出前輩。”
    重明看著眼前這個恭恭敬敬的小丫頭，又是自嘲一笑，“孩子，我知道你的來曆，也知道你是想回家去找族人幫忙。可是，這無聊透頂的凡塵俗世，我已待夠了，也看透了。再活個千八百年，又有何用？”
    這句話似乎是戳中了百裏相的心事，她的麵色更加憂傷，像是被霜打了的花。
    “歲月悠長，你還有很多事未曾體驗過，可我這輩子，愛過也恨過，打過也殺過，我已無生誌，一心歸去了。”
    重明的臉色很平靜，仿佛是在交代遺言，“九頭鬼車將我困於此處，似乎是把我當成了連接兩道門的鎖匙，它想開啟時便開啟，它想關閉時便關閉。開啟和關閉時，都有大量靈力波動，隻是這靈力似乎並不精純，是一種很奇怪的靈力。”
    百裏相聲音低沉，解釋道：“那不是靈力，是妖力，自洪荒之後，便常有妖出沒了。九頭鬼車應該是用前輩鎮壓住妖門，令妖門為它所用了。”
    隻是，若是九頭鬼車是金天宗門的人，那金天宗門又何苦向除妖司和伏魔司輸送那麽多的道人，去幫朝廷剿妖呢？
    百裏相疑惑極了，隻是看著命不久矣的重明，實在是無法將心頭疑惑問出口，隻得安靜聽重明臨死之言。
    “原來是妖力啊…妖門…”重明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丫頭，你繼承我的尾羽之後，一定要快些逃出去，不然你們也會被卷入那淩亂的靈力之中，被生生絞碎！”
    還不待百裏相反應，重明便緊閉雙眼，從眉心處祭出一道神光，而那道神光順著重明食指的方向，直直地沒入百裏相體內。
    百裏相隻覺周身一震，仿佛整個身體漂浮起來，懸在半空，陷入了浩古以來的空曠寂寥之中。
    周遭如走馬燈般轉過萬千畫麵，百裏相似乎於這萬千畫麵之中，窺得了須彌芥子中的大千世界，又於大千世界中見到無數盛放的婆娑花。
    婆娑花潔白如月，紛紛揚揚，漫天飛舞，漸漸包裹住百裏相的雙足、雙腿、雙手，隨後沒過腹部、肩部，直至鼻孔。
    就在即將被花海淹沒的一瞬，耳邊突然傳來了聲如洪鍾的一聲“開”。
    那是重明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個字。
    百裏相覺得似乎過去了很久，又似乎隻在眨眼刹那間，漆黑的洞底便被耀眼的白光照亮，而這白光之下，似乎真的有股淩亂的靈力在四處亂竄，想要衝破白光的束縛。
    謝清明等人倒是感受不到這許多，他們隻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百裏相先是仿佛睡著了一般，俯在重明鳥那龐大的身軀之上。
    隨後，她又像是被神力托舉著，懸於半空之中，周身泛著柔和的一圈白光。
    人群之中不知是誰，低聲說了句：“天神下凡…這是天神降世…”
    謝清明雖然不信，可他的心中，除了震驚，便是信服。
    難道百裏相這個野丫頭，真的是天女下凡？
    所以她才能次次於群妖環伺中脫困，又從屍山血海中爬出，從無敗績。
    還在狐疑不定之際，突見浮於半空之中的百裏相忽然亮如白日，將整個洞穴從下至上照得通明，而百裏相也終於睜開了雙眼 ，凝視著上方的洞口，喝道：“開！”
    謝清明等人覺得似乎被一雙無形的手，推著向上，而這雙手，柔和至極，又快如閃電，隻是一個眨眼間，他們便離開了深洞，重新回到了地麵。
    百裏相赤著腳，是最後一個上來的，她的紅紗羅衣被那逐漸消減的白光映得如通透的寶石，而她的腳底，卻隨著她的腳步，道道白光閃現，仿佛腳踩蓮花，向外行去。
    本欲向他們撲來的群妖見到百裏相，忽然像瘋了一樣的，拚命向那越發窄小的洞口湧去。
    百裏相的目中似乎盛著澄澈的月光，通透似水，可她的目光所及之處，妖怪們居然是肉眼可見地顫抖了。
    百裏相瞄準一隻巨大的豬妖，做出了虛空彎弓搭箭的姿勢，隨後她的手中居然就真的出現了與遊光弓相似半透明的形狀，還隱隱泛著白光。
    百裏相鬆弦，一道白光向著豬妖射去，豬妖慘叫一聲，應聲倒地。
    隨即，百裏相出手如電，不停地瞄準、鬆手、射擊，而準頭之狠，可謂是百發百中。
    這些妖怪倒地之刻，皆是化為了灰燼，隻留下了一顆完整無缺的妖丹，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著轉。
    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在滿地落雨的聲響中，妖丹落了一地，幾乎要滾下山崖去。
    謝清明見了，不顧自己失血過多導致的蒼白乏力，大喝了一聲：“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快幫百裏姑娘收集妖丹啊！”
    徹底呆住的兩司門人這才反應過來，不顧自己身上的重傷，紛紛彎腰去幫百裏相撿拾一顆顆圓溜溜的妖丹。
    過了片刻，妖怪幾乎都被百裏相射殺。原本積了滿地的屍骸之上，又被覆了一層黑灰，那黑灰融入血汙之中，發出惡臭無比的氣味，激得謝清明幾乎要幹嘔出聲。
    懷著敬畏的心，謝清明用著無比崇拜的眼神，望向百裏相，畢恭畢敬地問道：“百裏姑娘，我們何時下山？”
    百裏相此時才從重明尾羽神光中勉強回過神來，她有些迷茫地看著滿地妖丹和不停彎腰拾起妖丹的兩司門人，喃喃道：“等妖怪歸山，我們就下山。”
    隨後，看著大家仰視她的眼神，而這眼神中又滿含著無邊的崇敬，百裏相才想起剛才發生之事。
    她似乎是又以一己之力，斬殺了無數妖怪？
    百裏相頓時正色道：“今日發生之事，你們不得傳出去，不然我要你們的命！”
    以謝清明為首的兩司門人，瞬間恭敬作揖，滿口稱是：“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賀璋看著百裏相，心中五味雜陳。
    流光內部不是沒有對百裏相的暗中調查，隻是調查來調查去，也沒查出什麽底細。
    流光有著全大燕最靈通的耳目網，卻還是不知百裏相來曆出處。
    公子如此看重她，難道居然是因為她是天神下凡，重明化身，可以救公子於水火之中嗎？
    賀璋搖了搖頭，努力將這個荒唐離譜的念頭甩出腦外，可是看著百裏相那精致得過分的眉眼，賀璋的眼神越發的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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