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相隻覺得他的目光炙熱得厲害，不由有些不自在地偏了頭，躲閃著祁風那灼人的目光。
    “還好。”
    祁風見百裏相答得勉強，還以為百裏相受了什麽暗傷，但顧及自己殺妖如麻的名聲，不好意思和他講。
    祁風的目光更加焦灼了，湊近了些去細瞧百裏相。
    百裏相直覺得祁風的目光落在她的麵上，仿若有了實感般的，燙著她的兩頰。
    兩團紅雲悄然浮上百裏相那瓷般白皙的麵容，所幸山下樹木叢生，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她不至於過於丟臉。
    “你可有哪裏不舒服？”
    百裏相更不自在了，朝後微微仰了仰頭，“沒有。”
    一直在悄悄觀察這邊的賀璋，終於察覺到二人間流轉的氣氛，多少有些奇特，多少有些不正常，還多少的有些令賀璋心焦。
    隻不過，他的心焦，是另一種心焦。
    賀璋走了過來，不顧祁風愕然的表情，客客氣氣地問道：“祁公子可有哪裏不適？盡可以來我司草門內，門下妙手眾多，定能令祁公子藥到病除，手到傷愈。”
    祁風的目光有些涼，可賀璋也顧不上那麽多了，依然定定地望著他。
    “多虧了百裏的護身符，妖怪未曾傷我分毫。賀大人的好意，祁某心領了。”
    謝清明這才注意到賀璋不見了，左瞧右瞧一番，才發現賀璋居然站在百裏相身側，不由腹誹：這個賀璋，覺得百裏相更有能耐了，上趕著去討好人家！
    謝清明雖有些不悅，可他心思卻不在此處，而是飄到了陪都的丞相府內。
    回去的路上，朝陽初上，可濃霧密布的林間，透不過太多陽光，腳下依舊是昏暗不清的土路。
    眾人沉重的腳步踩在幹枯的落葉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無人出聲的沉寂中，響得格外明顯格外清晰。
    沒人講話，隻餘詭異在回城的眾人間彌漫。
    到了城門口，守城的士兵見是謝清明等人，匆忙開門，大喊道：“是謝大人，是謝大人！快開城門！”
    厚重的城門吱呀吱呀地緩慢開啟，窺到了城內安靜景象的一條縫隙，謝清明和嚴裕對視一眼，這才感受到了光明和溫暖。
    抖了抖身子，仿佛是要將洛河山中的晦氣抖掉，謝清明客氣地和百裏相道別：“百裏姑娘，我們過幾日再見。保重。”
    “保重。”
    百裏相的嘴角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那笑意淡淡的，不是很易察覺，可祁風觀察入微，還是覺察了幾分。
    回如意閣的路上，祁風不由有些悶悶的。
    百裏相有事瞞他，就連謝清明都知道，可他不知道…
    在百裏相的心裏，他究竟算什麽？
    如意閣的門四敞大開，宋莫潯和顧若雲坐在門前，一個睡眼惺忪，一個困得直打嗬欠卻雙眼瞪似銅鈴，都是望眼欲穿地看著城門口向常青東街的方向。
    終於，顧若雲看到了那熟悉的紅衣一角，她一掃瞌睡，激動地去搖宋莫潯，“醒醒，醒醒，他們回來了！”
    宋莫潯本都陷入黑甜夢鄉一瞬，頭都歪向了一側，突然被驚醒，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四處張望，“哪呢，哪呢？”
    隨後，他便也看到了並肩而來的百裏相和祁風。
    百裏相一身紅衣，仿佛浴血而出的女殺神，可她的身上竟然未沾半分血汙，仍是出城時那一塵不染的模樣。
    百裏相微微笑著，宋莫潯揉了揉眼睛，卻見百裏相似笑非笑的，看著…竟然有點瘮人？
    祁風卻是另一副摸樣，青衣青衫上俱是暗沉一片的血汙和泥土，臉色看著也有點不妙，像是寒霜籠罩著的一潭靜水。
    顧若雲像是炮竹般的躥了出去，撲到百裏相麵前，雙手激動地抓住百裏相的袖子，“你們回來了？你們沒事吧。”
    百裏相笑得輕鬆，任由顧若雲扯著她的袖子左搖右晃，“無恙，很好。”
    祁風狐疑地瞥了眼百裏相，這一眼很快，可還是被顧若雲捕捉到了，顧若雲轉了轉眼珠，忽然笑得很是狡黠，“祁公子這一身，又是為何呢？”
    宋莫潯這時才踱步過來，一邊走一邊打嗬欠，還不忘邀功：“我和若雲可是在如意閣的門口，守了一整夜的。我們徹夜未眠，若雲可是累壞了。”
    顧若雲搶白他道：“我可沒說我累壞了，你不要往我腦袋上扣帽子。是你自己累壞了，瞌睡一個接著一個地來，睡得頭歪眼斜的，你還好意思說我。”
    宋莫潯見顧若雲如此，方才清醒了大半，賠禮道：“哪有的事。我可從來是不敢往若雲妹妹頭上扣帽子的，若雲妹妹可不要誤會了我。”
    顧若雲不理他，還想拉著百裏相再多講些話，見一向好脾氣的祁風，此刻竟然有點麵沉似水的樣子，不由朝後縮了縮腦袋，訕訕道：“你們累了整夜，一定很是辛苦，你們快些去歇息吧。”
    宋莫潯道：“洗澡水我們都備好了，就在後院廂房內，水一直都是滾的，一刻不停地燒了熱水往裏添呢。”
    百裏相朝他點了點頭，“費心了，多謝宋世子和顧姑娘。”
    說完，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祁風，自從出了洛河山，這個落魄公子哥兒，就一直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也不知是怎麽了。
    一定是被妖怪們嚇到了！
    群魔亂舞的場景，加上滿地屍海和斷臂殘肢，他一定頗受驚嚇，現在這副沉靜的樣子，都是在勉力支撐。
    想著，百裏相便對祁風道：“你也快些去歇息吧，明日再議不遲。”
    祁風一怔，嘴角動了動，有些委屈似的回道：“好。”
    卯時剛過，四人堪堪睡著，卻聽到一陣震天響的喧嘩聲，從門外傳入門內。
    平生最恨擾她清夢的顧若雲，腳踩繡鞋，胡亂穿戴整齊，束了一叢亂糟糟的長發，便怒氣衝衝地衝了出去。
    她人未到，聲先至：“誰在吵，誰在吵，讓不讓人睡覺了！”
    如意閣已然開張，幾位夥計正麵麵相覷，等著掌事的出來，主持局麵。
    顧若雲憤怒抬眼，一眼便望到，站在吵鬧人群前的，正是金光閣掌櫃的張逢應的那張幹癟瘦削的臉。
    見到顧若雲，他陰惻惻地一笑，那神態，分明是來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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