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寒笑笑，道：
    “這事我聽師門內的師兄提起過，那日有些頗有靈性的妖物下山，去百裏村布下了陣法，還將百裏姑娘困在其中，險些不敵。後來若不是大皇子及時趕到，百裏姑娘隻怕是凶多吉少了。”
    百裏相的眉忽然舒展，一副猶如侍女入畫般的眉眼如淺淡的水墨，在新年的冷風中鋪平開來。
    江易寒微愣，他本以為自己這胡謅的幾句話，定會引來百裏相的怒火，誰知她竟像真有其事般的，靜靜聽了，並不發難。
    江風啟冷眼看著他，又看了下靜默的百裏相，心知她不聲不響，定是在心中謀劃如何將心頭之恨，百般還之。
    百裏相已不想從朝官手中拿到那份名冊了，聽聞金天宗在南儋，看來是時候南下了。
    江風啟問道：“如此說來，那日在百裏村作亂的，不是道人，而是妖怪？二弟也未曾到過百裏村？”
    江易寒大驚，問道：
    “大哥怎會如此想？金天宗遠在南儋，門下弟子不是在宗內修習，便是在兩司任職，怎會到陪都旁邊的一個偏僻村子，胡亂布陣？至於我就更不可能了。那幾日我正在南儋見陸師兄，見完師兄便去了昭陽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百裏村的。”
    百裏相看向江易寒，忽然極盡溫柔地一笑，問道：“二殿下，你確認嗎？”
    百裏相這一笑，笑得春風無力百花殘，江易寒心尖猛然一顫，緩了緩，方才回道：“千真萬確。”
    百裏相不再理他，舉步要走，卻聽江易寒道：“百裏姑娘這便走了？”
    百裏相挑眉看他。
    “除妖司需要你，伏魔司卻更需要你。百裏姑娘總不好厚此薄彼。”
    百裏相道：“二皇子放心，除妖司的人練射藝，伏魔司的人便也練射藝，定不會這個多了，那個少了的。”
    江易寒一笑，笑得冷岑岑的，“我的射藝最是不佳，我希望百裏姑娘還能多給我開開小灶，多教教我這射箭的本領。”
    江風啟眉目一冷，百裏相卻信口敷衍道：“那便要看二殿下請不請得動我了。”
    ——
    陪都昭陽，廷尉司卿廖安海捏著手中那張薄薄的信紙，左右為難。
    廖大人生性膽小，卻又見利忘義，可去刑部送信，又實在沒什麽油水可撈。
    但若是不去，屆時心狠手辣的二皇子怪罪下來，他又實在無法交代。
    就算他有一個在二皇子身邊忙前忙後的兒子，他也實在不敢冒這個險。
    信中言明此事不可假手旁人，定要廖大人本人前往刑部。
    想來，其中定有些隱秘，不能叫旁人知曉。
    廖安海唉聲歎氣了好幾下，最終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那可怖的刑部。
    刑部公堂就如監牢般，一磚一瓦無不透著深入骨髓的森寒。
    廖安海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聲音不要過分的顫抖：“有人嗎？有人嗎？”
    這也是刑部的可怖之處，無人看守的公堂，空空蕩蕩的府衙。
    廖安海緩緩朝裏麵摸去，走了許久，走過布滿苔蘚的磚石地麵、破敗的殘磚斷垣、一口幹涸的枯井，最終，他終於聽到了點窸窸窣窣的聲音。
    廖安海停住腳步，生怕在前麵等著他的是個什麽凶殘的野獸，而不是人。
    他本想大著膽子再喊上一聲“有人嗎”，可內心的恐懼占據了上風，他屏住了呼吸，實在是再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啊嗚！”裏麵忽然傳來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直叫得廖安海心膽俱寒。
    廖安海再也支持不住，身子站不穩似的栽向一邊，而就在他掙紮著保持平衡之際，忽然不慎踩到了一塊碎石瓦片。而那塊碎石瓦片和地麵相互摩擦著，發出了沉悶的一聲響。
    裏麵的嚎叫忽然停了，有人朝外怒喝道：“什麽人？”
    廖安海的心髒狂跳，隻想快些逃出去，他顫著聲音，試探著小聲喊道：“羅大人？”
    裏麵靜了一瞬，隨後是沉穩的一聲：“正是。外麵的是廖大人？”
    廖安海這才放下心來，雙腿抖著，快速朝裏走去，嘴裏不住念叨著：“可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刑部後院書房的門半掩著，隨著廖安海“吱呀”一聲推門而入，眼前的一幕也將他嚇了個不輕。
    羅紹麵色蒼白，正拿袖子抹去嘴角的不知什麽，褐色的一點，活像血跡。
    而地上竟赫然躺著一塊仍血紅血紅的生肉，還在散發著血腥之氣。
    廖安海頓時僵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羅紹反倒是淡定，道：“方才有隻野貓，我在喂它吃肉。”
    廖安海的嘴唇抖個不停，顫聲道：“野貓的動靜…這麽大的麽…”
    羅紹仍是淡定得過分，“廖大人這便是少見多怪了。刑部死人多，自然會招野貓。”
    “羅大人這刑部過於清淨，也該寫折子請求陛下讓吏部撥幾個人過來了，我這一路走來，實在瘮人得慌。”
    “我在刑部任職也不過數月餘，先前我還在廷尉司的時候，府衙內自然是熱鬧的。我在刑部初來乍到，怎敢上書聖上，徒增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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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一出口，廖安海便有些後悔，搶了羅紹廷尉司卿位置的，正是自己。他這樣說，和風涼話有何區別？
    羅紹卻不計較，隻是拿袖子再次擦了擦嘴，這個動作雖然斯文且狀似平常，卻看得廖安海心驚膽戰的。
    “廖大人來刑部，所為何事？”
    廖安海努力保持鎮定，伸手入懷，摸出了那封信，雙手輕微抖動著，遞給了羅紹。
    羅紹不動聲色，雙眼在那信上快速掃過，隨後心中便厭煩至極。
    廖安海一直在小心觀察他的表情，此刻見他神色，心中更怕。不知怎的，竟怕自己今日會命喪刑部。
    “廖大人可曾看過此信？”
    廖安海慚愧似的低頭，低聲道：“看過了。”
    羅紹並不怪他，問道：“廖大人怎麽想？”
    廖安海心一橫，道：“二殿下雖然話說得客氣，隻是邀羅大人進京一敘。可若是羅大人今日拒了二皇子，他日刑部便會傳信來陪都，調大人進京述職。屆時，大人怕是不想進京也不得不進京了。”
    羅紹點頭，滿目皆是決絕，道：“廖大人說得有理，不過我不想進京，還想再最後博一次。”
    廖安海大驚，實在不明白不過進京一趟，怎麽就會最後博一次了。
    “廖大人有所不知，若是進京，見了二皇子，我怕是會凶多吉少，再也出不了永安京了。”羅紹長歎一聲，意有所指似的說了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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