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長了些心機。陛下愛子心切，又不願錯冤了他，自然是要假借著發怒，留下臣挨訓，方好把真話講出。”
    江擢微赧，“百裏愛卿，說話留三分，你倒也不必說得如此清楚。”
    “張十二奸詐狡猾又多疑，沒有陛下的文書，他怕是不會信我。陛下這便寫密文吧，寫好之後，臣隨身帶著，擇機便去廷尉司審他。”
    江擢聽了百裏相的吩咐，不怒反歎：“這滿京師之中，朕也隻信你能把這差事辦得漂亮。別人，哼，不是心不忠，便是沒有那個秘密潛入廷尉司大牢的本事。”
    百裏相微笑，“陛下謬讚了。”
    江擢手中禦筆，行走龍蛇，一封彰顯天家威儀的密信很快便揮灑而成。
    百裏相看著江擢按了紅泥，蓋上朱印，問道：“怎麽處置張十二，陛下心中可有決斷了？”
    江擢瞪眼，“這不是還沒審呢？還沒審就來問朕，你是不是太著急了些。”
    “可事情真相，陛下不是已經心知肚明了嗎？”
    “那也等你審過之後，朕再拿主意。”江擢有點惱怒，氣急敗壞似的，“朕派你去，還有個原因。”
    百裏相正在仔細看那密文內容，眼都不抬，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陛下請講。”
    江擢卻不說，等百裏相讀完密信，將透著血紅朱印的紙四四方方疊好，放進了懷裏，方嚴肅地道：“朕知道你在找百裏村慘案的名冊。”
    百裏相果然麵色一緊，語氣也有些不善：“陛下的意思是，暗影和百裏村慘案有關？”
    “這隻是朕的猜測，做不做得準，還要你自己去問。”江擢觀察著百裏相的表情，知道自己這話，足以觸動她。
    “臣一直以為那日的陣法，除了金天宗外，不可能再有人辦到。”
    “金天宗雖然是個不肯歸降的方外之地，可朕的一位皇子和大燕的兩司官差，都出自金天門下。金天宗會行此荒唐之事，朕十分不信。”
    百裏相緊抿著唇，道：“臣知道了。”
    江擢要保江易寒。
    皇帝要借自己之手，將金天宗和二皇子，將二皇子和百裏村慘案的關係，都摘個一幹二淨。把罪責都推到暗影頭上，好叫江易寒清清白白地做人。
    太儀內殿的木炭迸出點點火星，鬆香像是變了質般的，散出股黴味。
    皇帝喜香，二殿下的棠宮卻是不燃香的。
    江易寒仍在生著悶氣。
    林明仕那個老狐狸會倒戈，他不生氣。
    張十二那個飯桶竟然也會背叛他，實在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廖英！廖英！廖英！”江易寒一迭聲地喊道。
    “屬下在。”
    “張十二是怎麽回事？”
    廖英認命似的道：“殿下，張十二貪圖那黃金百兩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卻是張十二的老母被林相關起來了。”
    “關起來了？關在相府私牢裏了？”
    “是，林相神通廣大，竟然支使得動宋黑去幫他。”
    “宋黑？那個長勝鏢局的鏢頭？他不是被百裏相給嚇得再也不敢出來了嗎？”江易寒更加不信了。
    “其中細節，屬下也不算十分清楚。屬下隻知道林相和宋黑都背叛了殿下，這事屬下責無旁貸。其實這事早有端倪，從林相莫名其妙地派了盛家的盛銘去湖州，屬下就該知道，林相已經有所動作了。”
    廖英認錯認得太絲滑，江易寒想要罵人的心思也就被他給憋了回去。
    江易寒滿腔的怒氣，最後，他道：“妖怪就是不可靠！”
    ——
    張十二被關在了廷尉司看守最為森嚴的監牢之中。
    雖然他抗議過好幾次自己如此配合，應該被關到普通牢房去，可胡嶽山對他不理不睬的，隻有一句：“多給你的牢飯裏加些肉就是了！”
    牢房裏靜寂無聲，隻有潮氣凝結成水珠，緩緩滴落的聲音，一下又一下，仿佛血液從身體裏漸漸流失。
    “喂！有人嗎？”張十二狂呼狂喊：“有沒有人？出來陪我說說話！悶死了，悶死了啊！都出來啊！”
    牢房內外都沒人應聲。
    九間天牢內隻關了他一人，而他被關在最裏麵，胡嶽山安排看守的人離他幾丈遠，根本就聽不到他的聲音。
    “來人呀，我餓了！”就在他蓄力喊餓之時，他的嘴忽然被捂住了。
    一個女聲低低地在他耳邊響起：“喊什麽喊？這不是中氣十足的嗎？”
    不提審問訊犯人時，天牢是無進無出的，這捂嘴之人的手卻冰冰涼涼的…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張十二心間冒出。
    不會是鬼吧？
    百裏相察覺出他像是想說什麽，稍稍鬆開了手，問道：“什麽？”
    “鬼啊！鬼！嗚嗚…”
    還不待張十二放聲嚎叫，百裏相就朝著他頸間狠狠一劈，敲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張十二還以為自己是做了個短暫的夢，甫一睜眼便瞧見了端坐在自己麵前的百裏相。
    “紅衣厲鬼…”張十二哭道：“厲鬼大人您行行好，別帶我走…我還沒活夠，我上有病弱老母需要我侍奉，我還沒拿到那黃金百兩呢。”
    聽到這話，百裏相不由笑出了聲。
    都覺得自己見鬼了，心裏還惦記著那一百兩黃金呢。
    “你倒是個孝順的人，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不收你去酆都鬼獄。”
    張十二哭著磕頭，“是是是，厲鬼大人盡管問，小的定知無不言。”
    “好，我問你，放火燒如意閣的護身符，究竟是何人指使的你？”
    張十二轉了轉眼珠，心念一動，道：“厲鬼大人，我給皇帝的證詞是江湖門派暗影，可我跟你可要說實話。”
    百裏相歪了歪頭。
    “我是受大燕二皇子江易寒指使，才會去燒如意閣的！”
    百裏相伸指在空中劃了下，很快便有一根半虛半實的短柄硬毛筆在紙上速記著。
    “你如果敢騙我，我立刻就押送你去幽都城，幽都城直連酆都鬼獄，可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張十二連抬頭都不敢，“小的絕對不敢騙厲鬼大人。”
    百裏相心想，那道皇帝的密文倒是多餘了。
    “你是暗影的人嗎？”百裏相居高臨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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