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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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宮火勢愈來愈大,放火之人卻早已到了鳳清宮。
守在宮門外的金吾衛見是侍劍,立刻便讓出了一條路。
侍劍走過去,見到有人麵露鄙夷,想來是不屑他今日賣主求榮之行徑的。
侍劍頭顱高揚,心中冷笑,金吾衛三易其主,又能比他強到哪裏去?
“開門!”侍劍站在朱紅漆門前,揚眉喝道。
守在門前的金吾衛反而猶豫了,“二殿下吩咐過今日蕪宮會走水,可沒聽說鳳清宮……”
侍劍睥向說話之人,語氣冷酷:“怎麽你是二殿下肚裏的蛔蟲?二殿下單獨吩咐我的事情,你也要過問?”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人群中有人用鼻孔出氣,傳出一聲嗤歎,侍劍目不斜視,隻待宮門開啟。
鳳清宮門開,他卻不敢進入,回頭問道:“張逢應,火油可準備好了?”
張逢應低眉順眼道:“都備好了,昨夜就將鳳清宮的牆根用火油密密地浸過一層了。”
金吾衛中又有人放聲道:“昨日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有備無患,不一定就真在鳳清宮放火!”
張逢應賠笑道:“小的也隻是依令行事。”
“少和他們廢話,放火!”侍劍的雙目直朝庭院裏麵望去,像是在追憶往昔。
隻是這往昔,埋葬了他多少不甘。
他是流光中功夫最為出色的,是宋老將軍帶去鎮守北疆草原的家生子。宋知意回京的前一日,曾經問他,願不願意隨他一起赴永安京,雖說前路沒有榮華富貴,卻有機會建功立業。
誰知,他的夢想,都葬送在那一簇未曾點燃的祭火之中了。
人生中最好的十年,都獻給陰冷不得擅出的蕪宮,與外界偶爾的接觸,不是給那個少言寡語的皇子送書,就是傳信。
權勢功業俱與他無緣。
他恨皇後,他恨透了皇後。
永安京整座皇宮之內,不會有人比他更恨皇後,哪怕是突然得知皇後心中無他的皇帝,也不及他恨。
“嘶”的一聲,火舌舔上了地磚縫隙裏的枯枝,隨後是尚未冒芽的春草,火勢漸旺。
不顧金吾衛禁軍眼神中的複雜情緒,侍劍麵上無悲無喜,對張逢應道:“去關門吧。”
張逢應訥訥應是,躲避著不住燎動的火苗,上前一步,手搭在了宮門上的銅環。
可就在這一刹那,他忽然感到背後一陣推力,將沒有防備的他狠狠推進了炙熱灼人的鳳清宮之內。
“啊!”張逢應隻來得及驚叫一聲,匆忙回頭,卻隻見到了半扇門後,侍劍陰鬱的眼和迅速合攏的宮門。
“我最討厭你這樣的反水之人。”侍劍挑眉,拍了拍手,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
金吾衛禁軍們互相交換著眼神,全是壓抑不住的鄙夷之色。
侍劍平靜回頭,看向他們,“守住了,不要讓皇後出來。”
——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棠宮內,頭披紅蓋頭的百裏相坐立難安。而就在她心底的不安攀升頂峰之際,人聲忽然鼎沸四起。
百裏相隻覺心中有根緊繃的弦應聲而斷,她一把將頭上的紅色帕子掀掉,跑了出去。
守在門口的一應人等,見她跑了出去,不但不攔,竟然也沒頭蒼蠅般的向外奔去。
而“走水”的喊叫聲此起彼伏,幾乎不停歇。
百裏相推開棠宮宮門,隻見四處都是奔逃的宮人,她趕忙抓住一個小宮女問道:“是哪個宮走水了?”
那小宮女掙脫不掉,隻得大聲叫道:“先是蕪宮,然後是鳳清宮,風一吹,到處都是火。你放開我,快點逃啊……”
百裏相怔然鬆手,看著那小宮女越跑越遠。她隻覺自己的心停了一瞬,周遭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也聽不清楚。
一片白光裹挾著影影綽綽的朦朧剪影,來來回回,像極了光怪陸離的夢。
腦中嗡鳴一陣,百裏相搖著頭,好容易才拉回了神智。
手中捏決,百裏相迅疾借風,踏上雲頭,直奔東麵的蕪宮而去。
還沒等她趕到,便可見半邊燒得紅彤彤的天,血紅如殘陽。
百裏相忽然覺得心悸,一個趔趄跌下雲端,正巧跌入蕪宮的大火之中。
百裏相將靈力整個罩住蕪宮,而靈障之內,火勢漸息,百裏相跌跌撞撞的,跑遍了蕪宮的每一個角落,卻沒見到江風啟半點蹤跡。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百裏相仿佛失了智般的嘴中呢喃:“他一定已經逃出去了,他不會在這裏等死的。”
蕪宮殿宇多為木製,火燒了一陣,宮內此刻隻餘滿地黑燼和殘垣斷壁。
風吹得很急,百裏相的大紅嫁衣在風中紛飛,仿佛一隻火紅的蓮,迎風搖擺。
靈力仿佛不要命地織成細密的網,向四麵八方探出。
“沒有了,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百裏相雙眼失焦,仿佛隻剩兩個黑漆漆的空洞。
她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喊:“不可能!我不相信!我要下幽都,我要去找酆都帝君,把他找回來……”
蕪宮外火勢仍烈,忽然有兩人跨過炙熱的火焰,越火而來。
其中一人周身火紅,是身穿喜服的江易寒。
站在他身後的,是立得筆直的侍劍。他匆忙瞥過蕪宮內的慘狀,便不忍直視地收回目光,低聲對江易寒道:“二殿下,大殿下已經被燒死了。火勢太大,屍骨無存。”
江易寒隻稍稍停頓了一瞬,便繼續向前,直到他和百裏相之間,隻剩一個鞋尖的距離。
“他已經死了。”江易寒的聲音很冷。
“不,我不信。我一定能把他找回來的,他沒死,他沒死……”
江易寒垂目,看著蹲在地上,纖長十指不住在黑灰中扒拉的百裏相,心中忽然不知是何種情緒泛濫。
百裏相忽然抬頭,滿麵淚痕,而這也是江易寒第一次見到她落淚。
原來看似無堅不摧的百裏相也會為了旁人流淚,隻是那個人不是他。
“是你殺了他。”百裏相瞪圓了雙眼,恨意幾乎像火般從中噴湧而出。
江易寒的呼吸滯了滯,心痛得無法呼吸。
對視了良久,江易寒心虛似的撇開目光。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寡淡得好似白水:“業火無情,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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