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掌門尋著視線望去，對上了一雙妖嬈的桃花眼。似乎沒想到凝視著自己的竟然會是林清夢，明顯的吃驚怔愣了一瞬。見到他對著自己舉杯，連忙端著酒杯站了起來，遙遙行禮後自飲一杯。
    落座之後，他的視線總會不經意間瞟向上首，發現林清夢一直在盯著他看之後，神色雖然不變，額頭卻滲出了幾顆汗珠。
    廳堂之上早就熱絡了起來，馮島主一早就從為今日宴會請來了名伶舞姬，酒過三巡，婀娜的舞娘伴隨著悠揚的管弦之聲翩然入場。
    輕歌曼舞隻是助興，認真欣賞的根本沒有兩個。諸位掌門或是和身邊之人把酒言歡，或是端著酒杯到別處敬上某人一杯。
    林清夢的指尖一圈圈的在酒杯口上打轉，除了偶爾有人來敬酒他會站起來喝上一杯，其餘時間一直笑吟吟的盯著宮掌門反複打量。
    宮掌門身材高大，麵容十分蒼老，滿臉的褶皺看上去至少過了耄耋之年。一個修士卻有這般容貌，那真實年歲可就不好猜測了。
    他今日穿了一件紫金色廣袖刻絲鶴氅，頭上戴著金絲獬豸冠，和旁人講話的時候聲如洪鍾，整個人非常的精神。
    申時末，廳外隻剩落日餘暉，歌舞也結束了，筵席將散。
    宮掌門的目光再一次飄向上首，額頭青筋直跳，林清夢竟然還在打量他。收回視線，他低著頭沉思了片刻 ，為自己斟了杯酒，端起酒杯往上方走去，來到林清夢身前。
    林清夢卻並未起身，隻是唇角含笑挑眉看著他。
    宮掌門的臉色變了又變，麵子上有些掛不住，其他掌門過來敬酒，眼前這位可都是起身對飲的。
    暗暗的呼出一口濁氣，宮掌門雙手端著酒杯，神色極為恭敬，紫金色的身形稍稍彎了下去，“淺予仙君，您乃當今火係修士第一人，宮某欽佩已久。今日得見，更是驚為天人。”
    “不知宮某有沒有這個榮幸，與您對飲一杯。”
    林清夢看著他但笑不語，眉梢又向上挑了挑，手指點著身前的酒杯輕輕搖晃。在宮掌門要把酒杯捏碎的當口，這才端起杯子輕笑道：“自然！早該登門拜謝的，卻生生拖到了今日才得見宮老真容，實在是本君的過錯。”
    他依然沒有起身，也沒有和宮掌門碰杯的意思，敷衍的揚了下手中的酒杯，淺抿一口又放回了桌子上。
    席間本就比先前安靜了不少，林清夢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清清朗朗字正腔圓，引得眾人紛紛看了過來，這下子宴廳裏更安靜了。
    雖說炎煌仙府是新建的宗派，但是這位掌門人的年歲比在座的大多數人都要長上一些。除了三位神君，恐怕也隻有梓恒仙君的年歲和宮掌門差不多少了。
    林清夢很少出現在人前，名聲往好了說是毀譽摻半，褒貶不一。實際上在仙門之中誇讚他的可屬實是沒有幾個。
    這會兒傲慢的姿態更是引得各家掌門頻頻搖頭，眉毛皺的能夾死一隻蒼蠅。
    林清夢抬眸凝視著宮掌門，聲音涼薄聽不出什麽情緒，“您能這般年歲興宗立派，想來除了一身高深的修為，更是有海納百川的度量。”
    宮掌門眉頭深鎖，端著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仙君過譽了。”
    “嗬！你又何必謙虛？”
    林清夢倏的斂起笑容，聲音也冷了下來，“連我招搖山欺師滅祖的棄徒你都肯收留，還不是胸襟海大麽？”
    “淺予仙君此話何意？”
    宮掌門神色微變，與林清夢對視一瞬又飛快的撇開視線，握著酒杯的指節因為用力有些發白，“宮某不懂，還請您明示。”
    “不懂？宮掌門，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本君會蠢到放虎歸山吧？”
    林清夢雙手十指交叉，兩個掌心之間漸漸升騰起一團火焰，“你可知本君當年火燒陵光神殿的時候，用的是什麽火麽？”
    他將那團明火托在右手掌心，舉高了一些讓宮掌門細看，“就是這個，劉希承的身體裏也有。啊！不對，這個可是連活物也會一起燒的。”
    “炎煌仙府離這裏不算太遠，要是燒了起來，說不準我們在此處也是看得到的。”
    宮掌門額頭上的汗珠快要連成串了，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把酒杯輕輕的放到身前的桌子上，雙手抱拳，朗聲解釋道：“原來那個人竟是招搖山的棄徒麽，老朽此前並不知曉。隻是覺得他可憐才收留了而已，仙君當真是誤會我了。”
    “哈哈哈。”
    林清夢抬手擋在鼻前，輕聲笑了起來，“這可真是本君聽過最有趣的笑話。”
    “我那個棄徒靈脈已毀，修為盡廢，從離開招搖山到你炎煌仙府隻用了不到半日，難道是他自己爬著去的麽？”
    “本君就當他是爬著去的好了，可他身中譽石劇毒，不如你來說說，他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這……”
    宮掌門語塞，強裝的鎮定一點點碎裂，臉色漸漸變白，彎著腰不住的冒汗，眼神不自覺的瞟向左邊。
    三位神君連同梓恒仙君相繼起身，走到林清夢身邊，神色各異的聽著二人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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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都是知道那件事的。
    監兵神君當初發了極大的火氣，好生敲打了一通門下弟子，可最終也沒能找到偷盜譽石之人。這會兒聽林清夢這般說，滿臉震驚的盯著宮掌門，心中暗道，難道那事和這個老家夥有關？
    大廳裏的諸位掌門皆已離開座位，走到了前頭，聚在一起，將眼前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得清清楚楚。
    “譽石”兩個字像是扔進平靜湖水裏的一塊巨石，激起層層浪花，原本安靜聽著的眾人立刻就沸騰了。
    “淺予仙君方才說了什麽？”
    “可是浮玉山的譽石麽？”
    “本座聽說那可是要以命換命，才能解毒的。”
    “我怎麽沒聽說過招搖山有什麽棄徒。”
    “我倒是覺得宮掌門心虛的很，難怪淺予仙君這般不給他麵子。”
    ……
    林清夢右手輕握成拳，掌心的火焰被不斷擠壓，最後在指縫裏七零八落，消失不見了。
    他這才扥了扥衣袖，輕扶桌沿站了起來，轉身看向議論不休的各家掌門解釋道：“出了家賊這等丟人的事，本君自然不會到處宣揚，諸位不知也是正常。”
    “兩年前，山裏出了個逆徒，兩次謀害本君。”
    “第一次用木係傀儡術，事發後妄圖嫁禍給監兵神君。第二次更是狠辣，直接用了譽石粉，好在本君命大，才能好好的活著。”
    話音稍頓，林清夢冷冷的瞥了一眼宮掌門，“逆徒和山裏的散修裏應外合，說來也巧，與他合謀的人也姓宮，叫宮唯宗。”
    “不知道宮掌門認識麽？”
    宮掌門的手不受控製的顫了兩下，他的眼底湧出了藏不住的恨意，緩緩闔眼，再睜開後直直的盯著林清夢，“他人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你這是承認了麽？”
    “讓本君想想。”
    林清夢眉頭輕蹙，托著下巴低頭思索，繼而緩緩的搖頭。突然雙手輕輕的拍擊一下，就像剛剛想起來那般，“對了，那日我遣散山裏的散修時，當眾說過要將宮唯宗永遠囚禁起來，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宮掌門胸腔劇烈的起伏，眼睛瞪的凸起，指著林清夢怒道：“你枉為仙君！竟然虐待長者！？”
    “你可莫要冤枉本君，那不過是借別人的嘴，說給你聽的罷了。”
    林清夢微微側頭對他笑了一下，“不然，你怎麽會為了救人留下劉希承呢，畢竟他是你能接觸到的，最熟悉招搖山的人了。”
    “你！”
    宮掌門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一張老臉陡然漲紅，衝上來雙手攥著林清夢的衣領，“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劉希承那個蠢貨，還當是他的好師兄心生不忍才放他一條生路，不想卻是你們師徒做的局！”
    林清夢點了點頭，“不然呢？”
    “宮掌門，本君知道你還有子孫，此時都在仙府裏。本君若是馬上催動劉希承體內的火種，你猜他們會不會命喪火海。”
    宮掌門心神俱震，驀的鬆開雙手，身子晃動往後退了兩步，聲音有些顫抖，“淺予仙君，您意欲何為？”
    “您既然早知是老夫所為，為何隱忍到今日？”
    “你所為？”
    林清夢勾唇輕笑，緊逼上前，單手用力扣著他的肩膀，壓迫感十足，“你和本君無冤無仇，甚至今日才是初見，又怎麽會是你所為。”
    “你隻要說出幕後之人，本君既往不咎。可你若是不說，即刻動身或許還能給你的兒孫收屍，回去晚了可就連灰都不剩了！”
    宮掌門強忍著肩膀傳來的劇痛，咬牙沉思，顯然是在衡量利弊。
    “哈哈哈哈！”
    片刻之後，他突然大笑起來，“原來如此，仙君可真是好心性，等到人這般全的時候才來發作。”
    “我若是說了，你當真會放過我的家人？”
    他的視線不斷向左看去。
    林清夢頷首，“自然！”
    “淺予！”
    勾陳神君突然上前，一把握住林清夢的手腕，大力將二人分開，“大局為重！切不可這般任性。”
    接著抬頭掃視了一圈圍觀眾人，目光落到馮島主身上，“多謝今日款待，時辰不早了，島主還是散了宴席吧。”
    “宮掌門年邁，想必也累了，快快回去休息！”
    馮島主心領神會，彎腰淺行一禮，“神君所言極是。”
    其實也不必主人家多說，方才勾陳神君的話擲地有聲，在場哪一個不是人精，明顯這是不能繼續再聽的辛秘。立時一個頭暈，兩個酒醉的，紛紛拜別告辭。
    宮掌門躊躇著沒有馬上離去，對著勾陳神君深深一拜，“求神君給個準話，您能保證淺予仙君不會傷害在下家人麽？”
    “淺予本就是在唬你！”
    勾陳神君瞪了他一眼，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他斷然不會傷及無辜，快快回去！”
    “那老朽便告辭了。”
    “勾陳，你這麽做妥當麽？”
    監兵神君並不是很讚同，湊到他的身邊低聲耳語，“我還想知道是哪個小兔崽子偷了山裏的石頭呢！”
    勾陳神君白了他一眼，“我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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