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壟斷的知識:血寫的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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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的襄陽郊外,秋風卷著枯黃的落葉掃過官道。
    黑鷂子站在新築的寨牆上,幹裂的嘴唇滲出血絲。
    三天了,整整三天沒有一滴水進喉嚨,他的舌頭腫脹得像塊木頭,連唾沫都成了奢望。
    "又折了三個。"紅娘子拖著卷刃的長刀走過來,臉上沾著灰。
    她發梢那根紅綢帶褪成了暗褐色,
    "小六那小子...瘋了,啃自己手腕子喝血,沒挺過半炷香。"黑鷂子望向寨外。
    三百步外,張克的騎兵像禿鷲般逡巡。
    那些披著布麵甲的騎兵始終保持這個距離——
    這個距離很講究——剛好比寨牆上獵弓的射程遠百步。
    早上有三個弟兄不信邪衝出去取水,現在屍體還晾在那兒。
    "天王有信兒沒?"黑鷂子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
    紅娘子搖頭,發間的紅綢帶早已褪色:"各寨間的路全被卡死了。張克這狗官...根本不攻,就圍著。"
    她突然抓住黑鷂子的手臂,"當初咋就忘了水的事兒?"
    這個問題像刀子般紮進黑鷂子心裏。
    當時老酸儒指著輿圖說此地"兩側有山峰,張克大軍無法繞行,四寨能卡死對方"。
    誰能想這處距離最近的小河竟有四裏之遙。
    當初記著建寨,反正取水地不遠,都沒在意,等到張克軍來被封閉了,才發現水呢?
    他們這些流賊出身的,哪懂守寨的要緊——等被圍死了才發覺,存的水早見了底。
    "報——!"一個滿臉血痂的哨兵跌跌撞撞跑來,"燕山軍在山上架怪家夥!"
    黑鷂子踉蹌著爬上了望台。
    遠處山脊線上,
    張克的燕山軍正在組裝某種器械,木架子的形狀活像隻張牙舞爪的蜈蚣。
    寨牆下,幾個士兵正瘋狂刨著幹涸的土地,指甲翻卷出血肉仍不停歇。
    他們相信地下三尺必有甘泉——這些祖輩務農的漢子哪裏知道,此處地質多為砂岩,掘井十丈未必見水。
    流賊主寨
    高擎天一腳踢翻了麵前的矮幾,竹簡嘩啦散落一地。
    主營帳內,幾個親兵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什麽叫聯係不上?"
    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黑鷂子的寨子離我們不過三裏地!"
    "稟...稟天王。"親兵隊長以頭搶地,"燕山軍的騎兵把各寨間的通路全卡死了。
    他們專挑弓箭射程外遊弋,弟兄們衝了三次,折了二十多人..."
    高擎天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他扶住帳中立柱,粗糙的鬆樹皮硌得掌心發疼。
    帳外傳來傷兵的呻吟,夾雜著戰馬不安的嘶鳴。
    十月的風穿過寨牆縫隙,吹得火把明滅不定,在老酸儒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
    "天王勿憂。"老酸儒撚著幾根稀疏的胡須,"我軍占著地利,張克小兒不敢強攻……"
    "放屁!"
    "放你娘的屁!"高擎天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當初是誰說的‘挾製官道,逼敵來攻’?現在黑鷂子寨裏連口泥湯都喝不上!"
    羊皮地圖在案幾上攤開,老酸儒抖著手,指尖劃過那些潦草的墨跡。
    高擎天盯著那些標記,突然意識到問題所在——四個營寨的選址,全犯了兵家大忌。
    最近的水源在四裏外的山澗,各寨之間是開闊的官道,兩側卻是陡峭斷崖。
    他們確實卡住了燕山軍的行軍路線,但所謂的"犄角之勢",根本不存在。他們不是互相策應,而是被挨個圍死。
    ——這是《武沐兵法》裏的"遊騎困敵"之法。
    高擎天沒讀過兵法。
    那是大魏軍中的不傳之秘,隻有千戶以上的將門子弟才有資格研習。
    張克的父親雖是山賊出身,卻因宗武沐元帥招安,勉強擠進將門末流。
    雖是最底層的將門,但至少讓張克從小接觸正統的軍事韜略。
    而張克私自將兵書傳給二十個兄弟的做法,更是犯了大忌——
    砍人射箭的本事可以教,但行軍布陣的學問,向來是將門和朝廷的禁臠。
    再加上張克那幫兄弟個個腦子妖孽,又摻了些張克隻言片語的現代軍事理念,
    一群軍事“高斯”硬是搗鼓出一套《張家兵法》。
    這玩意兒比朝廷的兵書更危險,自然得死死捂著。
    將門之所以是將門,一靠血脈,二靠的就是這套不傳之秘。
    仗怎麽打,從來不是泥腿子該知道的事。
    遠處山崗上,張克和韓仙、李藥師並排而立,
    望著對麵營寨裏不斷湧出的流賊,像看一群撲火的飛蛾。
    "駐寨選址三原則。"
    韓仙突然開口,聲音平板得像在背書,"近水、靠山、有退路。"
    他指向五裏外的山澗,"他們把取水路線全暴露在我軍眼皮底下。"
    "築城四要素。"
    李藥師條件反射般接話,這是他們兄弟從小就要背的功課,"夯土防火、多層壕溝、分散糧倉、深井暗渠。"
    張克點頭。
    對麵那些土木營寨,糧倉全堆在東南角,寨牆是單層木柵,壕溝挖得歪歪扭扭。
    每一處細節都在訴說同一個事實——這是一群沒讀過兵書的泥腿子。
    配重投石機已經快組裝完畢,其實不用打,再圍幾天對麵就會崩潰。
    但張克沒那麽多時間耗在這裏,燕州那邊還等著他趕羊回去。
    封建王朝的兵法從來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學到的。
    將門子弟從小耳濡目染的軍事傳承,至少能保證一個將領不犯低級錯誤。某馬姓參謀除外)
    世上確實有天才,但高擎天顯然不是,畢竟宗武沐元帥那種幾百年才出一個。
    他最多算有點天賦,能鎮得住手下,聚得起人心。
    可要論打仗的專業本事,他跟張克之間的差距,就像剛學會解方程的初中生對著數學教授,不是高斯你別碰。
    高擎天會帶著弟兄們衝殺,靠著血勇之氣和幾分運氣混到今天。
    但戰爭從來不是光靠蠻力就能贏的。
    他們這次輸的,不是刀劍不夠鋒利,不是弟兄不夠拚命,
    而是輸在了那些被朝廷和將門死死攥在手裏的兵法韜略上。
    輸在了他們這些泥腿子永遠摸不到的戰爭學問上。
    沒有家學傳承的農民軍,注定要用最慘烈的方式補課——用鮮血來讀懂戰爭這門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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