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賞罰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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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時三刻,張克帶著親兵踏著碎星回了都指揮衙署。
    馬蹄鐵在青石板上擦出幾點火星,驚飛了簷下打盹的寒鴉。
    張克利落地翻身下馬,靴底沾著夜露和草屑,大步穿過庭院。
    親兵三子小跑著跟上,手裏攥著剛從軍營帶回來的賞銀冊子——墨跡還泛著潮氣,密密麻麻記著今日的犒賞名單。
    "叫吳啟和李玄霸,現在。"他甩開馬鞭,沒等三子應聲又補了句,"帶一隊親兵。"
    "爵爺,天色已晚,要不明日……"
    "現在。"張克解下披風扔過去,聲音像淬了冰。
    他等不到天亮了——軍紀不立,根基必潰。
    今天撒出去的幾千兩銀子,就是要讓所有人看清楚將領不在,軍紀照舊。
    這樣的兵,他舍得給賞,但該罰的也絕不會多留半刻。
    張克想起明代寧遠大捷後的荒唐事。
    邊關將士浴血奮戰,朝堂上卻是魏忠賢封"上公",他那連遼東都不知道在哪的侄子魏良卿直接封了寧國公。
    田吉那幫廢物升尚書,連魏忠賢的幹兒子都能混個"督師有功"封伯。
    結果呢?明軍後來一敗再敗。
    將士們流的血,全喂了內廷那幫蛀蟲。誰還肯賣命?
    別把底下人當傻子,大明不是亡於滿清也不是亡於流賊,是亡在自己手裏。
    丟了賞罰分明的軍心,錢堆不出真正的戰力。
    北宋有錢,南明的江南有錢,結果怎樣,被人當存錢罐,隻會歎息“文官愛錢,武將怕死。”
    女真的強大,核心確實不在“野蠻”,而在於其高度務實的“賞罰分明”體係。
    南明的江南有錢吧?三哥買來的四半被四代按著摩擦,價格不到高盧國的一半。
    張克攥緊馬鞭,眼神發冷。
    他的燕山軍就萬把多人,身後幾十萬落戶的流民眼巴巴看著,根基薄得像層紙,經不起半點揮霍。
    半刻鍾後,衙署正堂燈火通明。
    吳啟來得最快,鐵甲未卸,肩頭還沾著夜巡時的沙塵,顯然剛從營裏趕過來。
    李玄霸倒是穿著常服,手裏捏著半隻油亮的羊腿,嘴角還沾著肉渣——顯然是被硬生生從夜宵桌上拽來的。
    張克指尖一下一下叩著案幾,上麵攤開的巡營記錄墨跡未幹。
    "呂小步的事,你們都清楚了。"
    他聲音低沉,目光掃過二人,"老子今天賞高鎮嶽、灰隼和全營將士,是因為他們該賞,主將出了問題,底下人還能繃住陣腳,這樣的兵,就該重賞!"
    他頓了頓,指節在桌案上重重一敲
    張克話鋒一轉"現在,該去算另一筆賬了。"
    呂宅·亥時二刻
    夜色沉沉,張克勒馬停在呂小步的宅院前。
    朱漆大門上還掛著兩個月前係的紅綢,喜慶的綢緞在夜風裏微微晃動,襯得門前的寂靜愈發刺眼。
    親兵三子上前叩門,銅環撞擊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門“吱呀”一聲開了。
    呂小步披著一件繡金線的綢緞外袍,頭頂歪戴著一頂花冠——活像個被圈養久了的"宮百萬"(注一隻打不過狗的老虎),眼神裏透著股清澈的愚蠢。
    “兄、兄長?”他局促地行禮,綢緞摩擦出窸窣聲響,“您怎麽這個時辰來了?”
    張克沒下馬,居高臨下盯著他“今天白天,你幹什麽去了?”
    呂小步眼神飄忽“辰時……訓練,回來得早了點。”
    “啪!”
    張克突然伸手,從三子手裏接過馬鞭,一鞭子狠狠抽在呂小步屁股上!
    綢緞裂開一道口子,底下皮肉瞬間泛紅。
    “還他娘的敢扯謊?!”
    張克怒喝,“老子今天去你軍營了!你還敢騙我?你當老子是瞎子?!”
    呂小步疼得齜牙咧嘴,還沒緩過勁兒,張克已經轉頭看向吳啟“吳啟,你說,怎麽罰?”
    吳啟心領神會,沉聲道“降一級,杖二十,罰俸半年,留任戴罪立功。”
    張克點頭,又補了兩條“一、全軍通報!二、你不是不愛在軍營待著嗎?給我老老實實待三個月,不許進城!”
    呂小步慌了,撲通跪下抱住張克大腿“兄長!我錯了!我以後一定——”
    “拖走!”張克冷喝。
    李玄霸咧嘴一笑,單手拎起呂小步,像小馬拉大車一樣往外拖。
    當然,軍棍不會讓他打——他那力道,一棍下去能要人命。
    張克的二十杖,要的是震懾,不是傷殘。
    吳啟明白張克的用意——“霹靂手段,菩薩心腸。”
    罰,要罰得全軍膽寒!但也不能真廢了自己人。
    嫡係犯錯,照樣重罰!
    但罰的是“自己人”,所以留了餘地——降級不奪職,打軍棍但控製力道,禁足卻給戴罪立功的機會。
    既震懾三軍,又避免自斷臂膀。
    賞罰之道,無非“讓人怕,但不讓人恨”。
    院外很快傳來軍棍著肉的悶響,每一聲都像敲在燕山軍的軍心上。
    呂宅·子時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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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署的更漏滴到第三聲時,張克獨自折返呂宅。
    黑色披風下隻著便服,三子提著盞昏黃的羊角燈,主仆二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拖得老長。
    玉嬋紅腫著眼睛開門,見是張克,膝蓋一軟就要跪下"爵爺,小步知錯了,都怪妾身沒"
    "起來。"張克虛抬了下手,"不關你的事。"
    臥房裏彌漫著金瘡藥的苦味。
    呂小步光著膀子趴在榻上,臀上腫得發亮,卻隻破了層皮。
    聽見動靜扭頭,差點從床上栽下來"兄、兄長?!"
    "嘖。"
    張克從懷裏掏出個青瓷瓶扔過去,"二十板子就這?早知道讓玄霸來。"
    呂小步手忙腳亂接住藥瓶,嘴上倒利索"該打該打!我天一亮就滾回軍營!"
    張克在床沿坐下,指尖蘸了藥膏突然按在傷處。
    呂小步"嗷"地一嗓子,卻聽見兄長罕見地放低了聲音"真當老子樂意做惡人?"
    窗外秋風卷著落葉,沙沙聲裏混著張克的話"萬把人馬,幾十萬流民,都是沙地上起高樓。"
    張克拍了拍他的肩,沒再多說,起身離開。
    臨走前,他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壓在桌上的茶盞下——兩百兩。
    "二百兩湯藥錢放桌上了,自己收著別聲張。"
    張克起身時,三子已經悄悄退到門外,"明天養好屁股給老子練新兵去。
    再敢懈怠……"門軸轉動聲淹沒了後半句。
    回衙署的路上,三子忍不住問
    "爵爺,既然要罰,為何又……"
    張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罰,是給全軍看的。"
    "保,是給自己人留的。"
    "軍紀要立,人心也要暖。"
    三子似懂非懂地點頭。
    張克抬頭望向夜空,星光黯淡,雲層漸厚。
    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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