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生路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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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行前,師爺將捕頭拉到一旁,低聲道"進村抓人前先收繳所有鐵器。"
    捕頭會意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捕頭跨上一匹瘦馬帶著一百多名衙役捕快手持水火棍、挎著腰刀,浩浩蕩蕩地衝向瀟水村;
    沿途的縣民村民紛紛避讓,隻敢從門縫裏偷看。
    "縣衙這麽大陣仗,出啥事了?"一個賣豆腐的小販縮著脖子嘀咕。
    "還能為啥?"
    旁邊鐵匠鋪的老漢啐了一口,"春荒剛過就加征東狄餉,這不是明擺著逼人造反嗎?"
    "噓!小聲點!"
    鐵匠緊張地左右張望,"我今天跟著去縣衙看熱鬧了,聽說瀟水村有人殺了官差,十一個呢"
    小販低聲道“殺的好!叫他們吃老子豆腐不給錢!”
    鐵匠無奈道“忍忍就過去了,聽說現在皇上都省吃儉用隻吃一顆金雞蛋”
    "呸!都是底下這些狗官作孽!"鐵匠媳婦說道。
    小販好奇道“啥叫金雞蛋啊?”
    鐵匠得意道“這你就不懂了,皇上吃的蛋是鳳凰的金蛋,不是老母雞下的蛋。”
    瀟水村,打穀場
    四百多村民被驅趕到場中央,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衙役們挨家挨戶搜刮鐵器,菜刀、鐮刀、鋤頭甚至連灶台上的鐵鍋都被收走,丟在場地邊緣堆成小山。
    "官爺,這、這是要做什麽啊?"一個白發老嫗顫巍巍地問。
    捕頭沒有回答,隻是站在碾穀的石碾上,居高臨下地掃視人群。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瀟水村楊五四,聚眾抗稅,謀殺官差十一人,證據確鑿,已伏法認罪!今奉縣尊之命,捉拿逆賊親族,按律連坐!"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冤枉啊!楊叔怎麽可能殺人?"
    "官差明明是被那些外鄉人殺的!"
    幾個老人跪著往前爬,枯瘦的手抓住捕頭的靴子"大人明鑒啊!我們村都是老實莊稼漢,哪敢造反啊"
    捕頭一腳踢開老人,厲喝"拿人!"
    衙役們如狼似虎地衝進人群,按著名單抓人。
    婦女的哭喊、孩童的尖叫、老人的哀求混成一片。
    一個精瘦的莊稼漢突然暴起,撞開兩個衙役"跟他們拚了!"
    捕頭眼中寒光一閃,拔刀就砍——
    "噗!"
    刀刃卡在了莊稼漢的肩胛骨裏。
    他發出殺豬般的慘叫,鮮血噴了捕頭一臉。
    捕頭罵了句髒話,一腳踹倒他,奪過身旁衙役的刀,對著地上翻滾的莊稼漢連砍十幾刀。
    血肉橫飛。
    當對方終於沒了動靜,捕頭才氣喘籲籲地杵著刀,臉上濺滿鮮血。
    他環視被嚇到鴉雀無聲的人群,獰笑道"還有誰想試試本官的亂披風刀法?"
    一個瘦小的衙役湊上來諂媚"頭兒這刀法天下無敵,去齊州殺東狄人,定能搏得個封妻蔭子的前程!"
    捕頭得意地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少拍馬屁了,趕緊綁人!"
    夕陽西下時,六十多個村民老弱婦孺被麻繩捆成一串,像牲口一樣被驅趕著走向縣城。
    青壯年隻有五個——進城的二十人早就在大牢裏了。
    隊伍後麵,幾個衙役抬著那堆鐵器——這些曾經耕田切菜的工具,如今成了"謀反"的物證。
    打穀場上隻剩下一灘暗紅的血跡。
    村民們圍坐在一起,沉默得像一群待宰的牲口。
    捕頭臨走前的威脅還在耳邊回蕩——“今年你們村的夏秋稅加倍!誰讓你們殺官差抗稅?這就是代價!”
    可他們明明什麽都沒做。
    他們收斂了屍體,主動報案,甚至跪在縣衙磕頭求情,可換來的卻是二十戶村民被抓,還有人被活活打死。
    “橫豎是個死,不如反了他娘的!”
    一個年輕人猛地站起來,拳頭攥得發白,“橫豎都是死,不如拚了!”
    “拚?拿什麽拚?”
    村裏的老人顫巍巍地搖頭,“去年楚州高天王聚眾十幾萬,還不是被官軍剿滅?我們村男女都算上壯丁不足二百,連菜刀和鋤頭都被收走了,怎麽反?”
    “那怎麽辦?等死嗎?”
    年輕人紅著眼,“稅加倍,今年收成全交上去都不夠,倒欠他們糧食!”
    眾人商議後,決定去找地主吳舉人求助。
    他們全村種的都是他家的地,舉人大人身份高貴,定能替我們主持公道。
    傍晚,瀟水村的幾個老農佝僂著腰,站在吳家大宅的朱漆大門前。
    領頭的張老漢顫巍巍地叩響銅環,門縫裏露出一張橫肉堆積的臉。
    "幹什麽的?"吳府家奴斜著眼打量這群衣衫襤褸的村民。
    "勞、勞煩通稟,"
    張老漢搓著開裂的手掌,"我們是瀟水村的佃戶,求見舉人老爺"
    半刻鍾後,他們跪在了鋪著青磚的院子裏。
    吳舉人倚在太師椅上,慢悠悠地吐著煙圈。
    煙丹的嗆人味道在庭院裏彌漫——三十兩一斤最低檔的"人字丹",是他這個舉人勉強撐場麵的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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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舉人老爺!"
    張老漢額頭抵地,"求您給縣太爺求求情,我們村真沒殺官差啊!那都是過路的強人"
    "放屁!"
    吳舉人突然暴起,煙杆重重敲在石桌上,"官府都去你們村拿人家屬了,還能有假?那麽大的官府還能冤枉你們不成?"
    煙灰簌簌落在錦緞袍子上,他心疼地撣了撣。
    "可、可老他們真是被冤枉的啊"
    "冤枉?"
    吳舉人冷笑,"怎麽不冤枉別人單冤枉你們?"
    "你們這群刁民抗稅,髒了老爺的地!"他突然俯身,煙杆戳在張老漢肩頭,"今年租子加五成,要麽——"
    煙杆劃了個弧線指向大門,"滾蛋!老子的地有的是佃戶搶著種!"
    "老爺!這要加租,我們真活不下去啊"
    "活不下去?"
    吳舉人眯起眼,"那是你們的事。"
    他突然提高嗓門,"來福!送客!"
    四個粗壯的家奴拎著木棍衝進來,棍影紛飛間,村民們連滾帶爬地被趕出大門。
    最後出來的李二狗踉蹌了一下,被門檻絆得撲倒在石階上,兩顆帶血的牙滾落在塵土裏。
    朱漆大門"砰"地關上。
    吳舉人美滋滋地嘬了口煙,盤算著瀟水村加五成租子,今年又買煙丹的錢不就補上了。
    我真是在世諸葛呀。
    夜裏,村民們蜷縮著圍坐成一圈。
    遠處山傳來幾聲狼嘯,更顯得夜靜得駭人。
    "吳舉人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張老漢的聲音嘶啞得像磨砂紙。
    李二狗吐出一口血沫,缺了門牙的嘴漏著風"加五成租子,再加雙倍的稅"他沒敢往下說,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年的收成,交不夠還倒欠。
    王寡婦突然"哇"地哭出聲"我家那兩畝薄田,交了租子還剩三鬥糧,可稅就要交五鬥"
    她枯瘦的手指掐進泥地裏,"這是要我們死啊!"
    人群裏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泣。
    幾個半大孩子餓得啃手指頭,他們還不知道大人們在哭什麽,但本能地縮進母親懷裏。
    "要不"
    年輕的趙鐵柱突然站起來,眼睛在月光下泛著血絲,"咱們連夜逃吧?"
    "逃?"
    張老漢冷笑,"去年河西村逃稅的,現在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他掰著枯樹枝似的手指,"一沒路引,二沒盤纏,三沒親戚投奔,你往哪兒逃?"
    打穀場陷入死寂,隻剩下低低的啜泣聲。
    他們想不通——明明隻是想活下去,怎麽就成了“抗稅謀反”?
    明明什麽都沒做,怎麽就要家破人亡?
    孫瘸子突然神經質地笑起來"橫豎都是死"
    他渾濁的眼睛掃過眾人,"你們還記得前日那些殺官差的好漢不?"
    這句話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所有人一哆嗦。
    月光照在一張張菜色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在渾濁的眼球裏慢慢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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