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近衛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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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宴的喧囂散去,秦淮河上的靡靡之音似乎仍在耳畔隱約回響。
    近衛文墨和九條悟乘坐的馬車,在宇文弘派來的心腹護送下,悄無聲息地駛離了依舊餘音嫋嫋的醉仙樓;
    穿過寂靜下來的街巷,最終停在了城西一處極為僻靜卻戒備森嚴的豪華宅院前。
    朱漆大門無聲開啟,又迅速合攏,將外界的一切窺探徹底隔絕。
    院落極盡奢華,亭台樓閣,曲徑通幽,顯然是精心準備的下榻之所。
    更有一隊身著輕紗、體態婀娜的異域美女早已靜候在花廳之中,見到貴客歸來,紛紛屈身行禮,眼波流轉間媚意橫生,空氣中頓時彌漫開一股甜膩的暖香。
    九條悟酒意微醺,看到這番香豔景象,眼睛頓時一亮,喉結滾動,下意識地就要上前。
    然而,他腳步剛動,近衛文墨冰冷而銳利的眼神便如一道實質的寒刃般掃了過來,製止了他的輕浮舉動。
    近衛文墨臉上再無酒宴上的半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公卿貴族特有的、刻入骨子裏的矜持與冷峻。
    他微微側首,用扶桑語對身後如同影子般侍立的兩名隨從武士低聲吩咐了一句。
    那兩名武士立刻躬身領命,動作迅捷而無聲,毫不客氣地將廳內所有侍從、歌姬,連同宇文弘安排的下人,全部清出了院落。
    沉重的院門從內部被牢牢閂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徹底隔絕了內外。
    庭院深深,一時間隻剩下風吹過枯枝的簌簌聲。
    近衛文墨並未放鬆警惕,他目光掃過庭院中每一個可能藏匿耳目的角落。
    黑暗中,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現,那是隨行的服部家上忍。
    忍者單膝跪地,以極低的聲音快速稟報“近衛様、九條様,院內已徹底清查,並無異狀,亦無窺探之人。”
    直到此刻,近衛文墨緊繃的肩膀才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絲。
    他揮揮手,忍者再次無聲無息地退入黑暗,仿佛從未出現過。
    “文墨,你這是何意?”
    九條悟被這一連串謹慎到極致的舉動弄得有些發懵,酒也醒了大半,語氣中帶著不解與一絲被打斷興致的埋怨,“如此良辰美景,豈非辜負了於桑的一番美意?”
    他對於“於弘”的招待顯然頗為受用。
    近衛文墨轉過身,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清臒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使得他的表情顯得格外凝重甚至有些陰沉。
    他並未直接回答九條悟的問題,而是用一種近乎冰冷的分析語氣說道“九條君,你難道還未覺察出不對勁嗎?”
    “不對勁?”九條悟皺起眉頭。
    “按中原王朝接待使臣的規矩,”
    近衛文墨的聲音壓得很低,每個字都清晰無比,“我等理應被安排入住官方驛館——四夷館,由鴻臚寺官員接洽,登記造冊,呈報皇帝,等待召見。
    一切皆有法度章程可循。”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這間雖然奢華卻透著私密與不尋常的屋子“可如今呢?
    我們像見不得光的客人,被安置在這處私密宅院。
    除了宇文弘帶我們秘密見了那位司馬藩大人一麵之外,我們可曾接觸到任何一位大魏朝廷核心的官員?
    可曾踏入過任何一處官署門檻?
    可曾收到過任何一份蓋有官府印信的文書?”
    九條悟臉上的輕鬆漸漸褪去,眉頭鎖緊。
    近衛文墨繼續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柳生半兵衛在金陵暗中打探回來的消息確認;
    司馬藩早已不是戶部尚書,他雖仍是皇親國戚,但丟了實權官職,說話還有多少分量?
    而真正執掌朝堂、權傾朝野的司馬家家長,右相司馬嵩,我們至今連一麵都未曾見到!這正常嗎?”
    九條悟臉色終於徹底凝重起來,酒意瞬間全無“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宇文弘?你懷疑他是在欺騙我們?”
    他下意識地使用了那個他們早已熟知的真名。
    近衛文墨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鄙夷的冷笑,那是對九條悟政治遲鈍的無奈,更是對宇文弘其人的深刻不信任“相信?
    九條君,你我在海上與這老狐狸暗中交易往來已有十年了,他嘴裏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你難道還掂量不清嗎?
    他何時做過虧本的買賣?
    何時真正信任過我們?
    又何曾讓我們真正信任過他?”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此次重啟貿易,事關我扶桑國運,每年數百萬兩白銀的貿易額,足以緩解國內金銀過剩而物資匱乏的窘境;
    更能極大增強扶桑的實力。
    如此頭功,京都多少華族睜眼看著?
    難道你真以為,所有的希望都隻能寄托在這隻老狐狸一條線上?”
    九條悟猛地一拍額頭,恍然大悟,帶著幾分懊惱“難道……難道這次的頭功,真的要便宜了西園寺公旺和三條實美那兩個家夥?
    他提到的西園寺家和三條家,皆屬於“清華家”——那是京都朝廷中僅次於尊貴無比的“五攝家”的九個頂級華族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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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我家、三條家、西園寺家、德大寺家、花山院家、大炊禦門家、今出川家、廣幡家、醍醐家),合稱“九清華”,地位同樣顯赫無比。
    近衛文墨此刻卻顯得冷靜了許多,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被高牆圍住的狹小夜空,語氣平靜得出奇“都是為了天皇陛下,為了扶桑民族的未來。
    誰談成,都是功績。西園寺和三條他們負責接觸的,是那位定北侯張克。
    聽聞此人在燕山邊鎮時,便極擅經營,聚斂財富的手段非同一般,與朝廷那些迂腐文官大不相同。
    或許,與他們談判,反而比與這深不可測、規矩森嚴的大魏朝廷打交道更容易些。”
    九條悟點了點頭,神色複雜“但願天照大神保佑他們一切順利。
    如此說來,我們這邊的任務,反而更加艱難了。”
    他此刻才完全明白,扶桑根本不可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宇文弘這一條老狐狸身上。
    在未告知宇文弘的情況下,另一支由清華家精英組成的使團,早已奉命秘密北上,試圖直接與掌握實權、且對商業似乎更為開放的定北侯張克接觸。
    他們當然不會告訴宇文弘這個計劃——畢竟,宇文弘的偽燕政權,正是被這位定北侯張克親手率軍踏破剿滅的,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而扶桑國內對於身份血統的偏執講究,也自然地將出使任務做了劃分代表大魏正統朝廷、交涉對象為大魏中央政府的,必須是最高貴的五攝家;
    而與地方實力派侯爵接觸的,則由次一等的清華家出麵。
    這已是他們認為所能給出的最高規格。
    至於那些掌握兵權的地方大名,在這種關乎國運的年數百萬兩級別的貿易談判中,連知道的資格都沒有。
    近衛文墨轉過身,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而有神,他看向九條悟“我們絕不能因此就輕言放棄!五攝家的尊嚴,不容有失。
    明日,你需配合我,無論如何,我們必須設法見到司馬家的家主,右相司馬嵩一麵!
    唯有直接與司馬嵩這樣的大魏頂級掌權者對話,探聽到大魏朝廷真正的意向,我們才能判斷宇文弘所承諾之事的真偽與可行性。
    否則,僅憑那老狐狸空口白牙,絕不可能將如此巨大的交易輕易交托於他!”
    “嗨依!”九條悟鄭重點頭,此刻他也徹底清醒過來。
    是啊,宇文弘雖然帶著他們在金陵一路花天酒地,極盡享樂之能事,卻始終將他們隔絕在大魏正式的官方程序之外。
    這根本不是對待藩國使臣的正規禮儀。
    騙鬼子也不帶這麽騙的!
    兩人再無睡意,就在這異國他鄉的奢華牢籠裏,湊在昏黃的燈燭下,壓低了聲音,仔細推敲著每一個細節,設計著明日可能用到的說辭與策略。
    而與此同時,就在相隔不遠的另一處隱秘宅邸中,宇文弘也收到了心腹的密報。
    “什麽?他們把人全都趕出來了?連女人都沒留?”
    宇文弘撚著胡須的手指驟然停頓,昏黃燈光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無比,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他原本以為,用金錢美女、繁華盛景足以暫時麻痹這些來自扶桑的使者,讓他們沉醉其中,給自己和司馬藩的操作爭取更多時間。
    然而,近衛文墨和九條悟突如其來的警惕和清場舉動,像一盆冷水,瞬間澆醒了他的僥幸心理。
    對方也是頂級貴族,吃過見過,大魏官場的規矩他們也都懂。
    宇文弘在書房中緩緩踱步,腳下的青磚地冰冷堅硬。
    “難啊……”宇文弘長長歎了口氣,眉宇間的皺紋仿佛又深刻了幾分。
    他知道,近衛文墨和九條悟的耐心是有限的,一旦他們徹底失去信心;
    或者通過其他渠道了解到大魏朝廷真實的僵局,自己這個中間商很可能就會被踢出局。
    “該死的倭人,倒是比想象中精明…”宇文弘咬牙切齒,感到了事情正在脫離他掌控的跡象。
    他和司馬藩已經秘密商談過多次,深知想要走通朝廷正規渠道,由皇帝下明旨重啟對扶桑貿易,難度之大,近乎登天。
    這不僅僅是一筆生意,更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政治包袱!
    違背神宗皇帝定下的祖訓,重啟與世仇扶桑的交往?
    這頂“數典忘祖”、“不孝不仁”的大帽子扣下來,足以讓任何倡導此事的官員身敗名裂,滿門抄斬。
    即便是皇帝本人,也對此極度猶豫。
    雖然國庫空虛得像被舔過一樣,但年輕的皇帝更害怕被史書記載成與前朝那位隻知道玩鬧、廟號被譏為“藝術皇帝”的君主相提並論。
    這對任何一個還有著基本羞恥心和曆史責任感的帝王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代價。
    司馬家,作為大魏最頂級的門閥之一,右相司馬嵩老謀深算,最是愛惜羽毛,豈會輕易去背負如此沉重的政治風險?
    他之所以避而不見扶桑使者,正是因為他既舍不得這塊前所未見的巨大肥肉——
    幾萬兩司馬家或許看不上,十幾萬兩算是中等意思,但每年穩定幾百萬兩的巨額利益,足以讓任何頂級世家門閥為之瘋狂側目。
    卻又不願由司馬家來扛起這口可能壓垮家族聲望的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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