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淩，這邊！”
    有人喊道。
    徐淩在引導下走進包間，看見陳浩傑率先注意到她，舉起了手。
    一、二、三……
    徐淩掃視著這些即將並肩作戰的隊員們，心中默默數著。
    無論是在訓練營，還是在t國出差期間，她都見過這些特保安隊的隊員。
    其中一位是射擊教官李泰民，另一位則是那位用迷你炸藥把沙灘炸得麵目全非的教官david。
    徐淩不由得眯起眼睛，看向正在扶眼鏡的李泰民。
    她清楚記得在沙灘埋伏訓練時，被無人機轟炸的情景——轟！
    堅硬的泥土被炸開，她不止一次被震得心驚。
    灘塗泥漿像噴泉一樣湧出，劈頭蓋臉地落在隊員們身上，灌進嘴裏，那股苦澀的味道，即使刷了幾十次牙也揮之不去。
    一看到教官的臉，那段地獄般的記憶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清晰浮現。
    徐淩一時猶豫著是否該進去，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從上方傳來。
    “不進去幹什麽？”
    徐淩猛地回頭。
    她看到那人穿著一件古銅色的風衣，款式簡潔，長度剛好到膝蓋。
    這身便服打扮的紀禹琛，與平時穿著深色彈性訓練服的他感覺截然不同。
    他看起來像個專業人士，像是隻握筆杆而非槍支的人。
    盡管如此，他寬闊的肩膀和結實的身體線條依然顯眼，讓他有種動作演員的氣質。
    徐淩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著他。
    或許是因為她更習慣看到他被海水或汗水浸濕、不修邊幅、眼神銳利的樣子？
    此刻這個衣著得體的他，仿佛是一個陌生人。
    紀禹琛似乎承受了她毫不客氣的目光片刻，然後挑起眉毛。
    “徐淩隊員休息好了嗎？”
    “……我一直很忙。”
    “啊——忙啊。”
    他像是嘲諷般重複著徐淩的話，臉上帶著不以為然的表情。
    “給了你休息時間，是去見了什麽人，到處亂逛了？”
    “什麽？”
    “沒什麽，隻是覺得，對一個忙碌的人來說，傷口處理得倒是挺好。”
    “……”
    “藥塗得很仔細。”
    他突然低下頭，目光掃過徐淩的鼻梁和臉頰，銳利的視線在她脖頸處停留了一下，但厚實的針織衫擋住了他的目光。
    接著，紀禹琛帶著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把她推到隊員們麵前，雙手有力地抓住了她的雙肩。
    “各位，這位是通過最後測試時和我綁著手腕的徐淩隊員。她將是以後和我們一起執行海外任務的同事，請大家多多關照。徐淩隊員，你也多向前輩們學習，無論資曆還是年齡，你都是最小的。”
    隊員們挺直腰板，來了精神。
    “先喝一杯再說！”
    有人提議。
    烤肉滋滋作響，變得金黃誘人。
    紀禹琛早已脫掉外套，袖子卷到肘部，隻顧著給自己烤肉吃。
    “喝多少自己負責。”
    他既沒有阻止興頭上的下屬們喝酒，也沒有加入他們。
    不知不覺間，酒杯開始在除了組長以外的隊員之間傳遞。
    徐淩接過一名隊員遞來的酒，幹脆地喝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她咂了咂嘴，搖搖頭，似乎嚐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
    這就醉了？
    她有些疑惑，但頭腦清醒，心裏也沒有絲毫慌亂。
    真是奇怪。
    她繼續小口喝著酒，仔細聽著隊員們酒後的談話。
    話多必失，酒後吐真言。
    對她來說，這次聚餐不過是她探查團隊成員底細的機會。
    “第一個……沒當過逃兵的，喝！”
    有人喊道。
    “…….”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沉重。
    李泰民，出身於陸軍特戰司令部下屬的707特種部隊，曾在體校橫掃全國射擊比賽。
    但因遭到運動隊前輩的霸淩，他為了喘口氣直接入伍，結果在軍隊裏遭遇了更惡劣的內部欺壓。
    他曾想忍耐，擔心自己會失控把前輩打殘，但最終還是受了處分，再也沒能回到射擊場上。
    “看著那些垃圾小子裝模作樣……在社交媒體上發什麽致敬自拍，我就覺得惡心，所以才來了這裏。想著這輩子總得有機會用槍幹掉他們一次……”
    他身材精瘦勻稱，但話語間充滿了壓抑的憤怒。
    包括徐淩在內，有三個人舉杯喝了酒。
    “沒威脅過神父要炸掉教堂的，喝一杯！”
    輪到了教官david。
    他原本在神學院安分學習，後來轉投軍隊。
    偶然接觸到爆炸學後，他那原本隻聽從父命的頭腦仿佛被喚醒了。
    起初有人指責他如同叛徒猶大，但他堅持己見。
    最終，他從神學院退學，經過eod爆炸物處理班）訓練，從第5空降特戰旅派往海外，一路輾轉。
    這一次，又是包括徐淩在內的三個人喝了酒。
    “沒在水裏做過的……喝！”
    ……什麽？
    徐淩停頓的瞬間，其他隊員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隻有陳浩傑一個人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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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徐淩這才意識到那指的是什麽，正要去拿酒杯，一直滴酒未沾的紀禹琛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徐淩帶著一絲驚訝看著他。
    紀禹琛迎著她的目光，緩緩將那杯酒送到了自己嘴邊，一飲而盡。
    “喔——！”
    隊員們發出低沉曖昧的起哄聲，但在這些雜音中，兩人交纏的視線沒有絲毫動搖。
    他突出的喉結緩慢地上下滑動。
    抓住她手腕的大手十分用力。
    徐淩想起自己也曾和丈夫在浴缸裏……
    那時候雖然很害羞，但後來，丈夫靳憲安慰說老夫老妻都這樣。
    現在看來，夫妻間或許真的如此。
    徐淩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很快，似乎輪到她了。
    那三名隊員——李泰民、david和陳浩傑——各自帶著等待、期待或慫恿的目光看著她。
    徐淩思索片刻，開口說道。
    她完全可以閉著眼睛讓他們喝酒。
    “沒過過盲人般生活的人，喝。”
    三個男人立刻同時幹了杯。
    “沒被騙婚的人，也喝……”
    三人的頭再次齊齊向後仰。
    “不懷疑自己丈夫是被謀殺的人，喝……”
    “……”
    “鄰居沒在一夜之間消失過的人，再喝……”
    “……”
    “沒嚐試過越境的人，喝兩杯。”
    “……”
    連續灌酒的李泰民喃喃道：“瘋了……”，語氣更像是驚歎而非抱怨。
    徐淩靜靜地聽著這些隊員們自曝其短，然後將目光轉向了看起來依然樂嗬嗬的陳浩傑。
    她心想，這家夥乍一看確實和靳憲很像……
    但她憑想象勾勒出的丈夫形象，與眼前的人完全不同。
    有點曬黑的皮膚，粗壯的脖子，遊泳選手般的肩膀……
    她有些出神地盯著，筷子一滑，一塊肉掉了下來。
    旁邊傳來一聲咂嘴。
    “肉要用嘴吃，誰在聚餐時用眼睛盯著看。這掉的是第三塊了。”
    “什麽？”
    “被男人迷住了，筷子都拿不穩了？我是不是該找點別的話題？”
    “……”
    “恢複期結束了，難道連一頓正經飯都沒吃上？老老實實吃你盤子裏的東西。”
    徐淩微微縮了縮，但隻是默默點頭。
    為了安撫極度饑餓的腸胃，她回家後幾天都沒好好吃東西。
    正如他所說，今天是第一頓像樣的飯。
    這時，她還隱約聽到一句惱人的自言自語，“能幹的累死累活，錢都讓那小子賺了……”，但陳浩傑突然湊上前來，讓她錯過了追問的機會。
    “啊對了……！組長，您的肋骨現在沒事了吧？”
    ……肋骨？
    為什麽提到肋骨？
    徐淩的目光立刻投向紀禹琛。
    但紀禹琛麵無表情，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
    她帶著疑問看向陳浩傑。
    “啊……你不知道啊？上次墜機事故，組長的肋骨裂了。那玩意兒要是斷了，真是抬一下胳膊都出冷汗，躺著呼吸都覺得後背疼……”
    “您當時肋骨受傷了？”
    徐淩盯著紀禹琛的肋部問道。
    那麽，紀禹琛是在肋骨受傷的情況下，抱著她坐著，還爬上了冰壁？
    徐淩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皺起了眉頭。
    紀禹琛打斷陳浩傑：“行了，別拿著雞毛蒜皮的事到處說。”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徐淩心想，在他這樣的硬漢手下幹活，真是有點……
    但她沒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紀禹琛似乎有些不耐煩，又往她盤子裏夾了一大塊肉。
    這時，大口吞咽著烤肉的陳浩傑，卻拋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話題。
    “對了，最近在電視上看到個有意思的東西，是采訪前中情局偽裝部門負責人的視頻。原來電影裏那種易容麵具技術是真的存在的！”
    好奇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陳浩傑身上。
    “不僅存在，而且技術已經遠超我們的想象，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據說隻要調整骨骼結構，就能改變性別、種族，旁人根本察覺不到。
    到了戴著麵具的人從身邊經過，也完全不覺得違和的程度。
    中情局管那叫……什麽‘全頭套麵具’來著……”
    “喂，不過把那種間諜技術都公開了，不就說明已經過時了嗎？”
    對於李泰民的疑問，陳浩傑點了點頭。
    “是吧？估計那技術已經不算什麽秘密了，所以才公開說……”
    陳浩傑環視著隊員們，問道：“如果說，你認識的某個人，他的臉其實是假的，你們會怎麽想？”
    聽到這話，一直埋頭烤肉的紀禹琛停下了動作，正夾著肉的徐淩也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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