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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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遮擋的視野終於打開了。
一張方形的鐵桌,光線昏暗的頂燈,還有一扇隻開著巴掌大小玻璃窗的窗戶。
靳憲單膝跪在徐淩腳下。
這曾是她一度期盼的情景,但此刻與他對麵而視,感覺卻十分怪異。
他被她咬到的臉頰部分已經修複完好,光滑得看不出痕跡,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隻要是國家的命令,就可以和一個女人同床共枕。
一想到這是個沒有感情的軀殼,她就有些毛骨悚然。
“說起來,靳憲,你……”
他的眉毛微妙地動了一下。
那張臉精致得難以置信,栩栩如生。
“‘靳憲’就在你身邊。”
但是為什麽在這個時刻,她會想起基亞曾經說過的話。
“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難道國情院會因為我搬了新家就覺得麻煩嗎?”
“……”
“啊……還是說會變得很難監控?”
也許靳憲一直就在她周圍打轉,隻是她不知道而已——這種荒謬的想法掠過她的腦海。
在確認了那些z國軍人關節全部脫臼的現場後,他連一絲驚訝的神色都沒有。
然後,一種奇怪的獨占欲開始悄然滋生。
沒有人認識紀禹琛。
她再次希望國情院、靳憲,都不要像查戶口一樣去評價和挖掘她珍視的人。
但是,她自己已經查過了。
她覺得自己像是被爛泥淹沒了。
“我覺得是時候離開這裏了。”
她擺弄著桌上的文件,晃了晃胳膊。
“你說你不會再去找靳憲了?”
“……”
“那你呢?”
他用一種仿佛那不可能的語氣反問,顯得有些可笑。
他的目光依舊像是在審視一道解錯了的謎題。
從他用陌生的口吻稱呼自己時,她再次感受到了這種疏離。
但是從高處俯視著他,卻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神經末梢都被輕輕搔動,不敢繃直。
於是,她假裝調整坐姿,用力踩了一下他的一隻腳背。
這純粹是被一種無法解釋的本能所驅使。
她審視的目光從靳憲的眉宇滑到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
那雙深邃的眼睛似乎在從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搜尋著一絲微弱的動搖。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
但靳憲自始至終麵無表情,隻是給她解開了手銬,遞給她一支筆。
徐淩垂下目光,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然後,當尖銳的東西拿到手時,她的身體比思緒更快地彈了出去。
“——!”
圓珠筆尖劃破空氣,瞄準他脖頸的瞬間,她的後頸卻被對方搶先抓住了。
“呃啊……!”
那雙曾經隻懂得溫柔愛撫的手,此刻卻毫不留情地將徐淩的頭直接撞向了桌子。
唔……!
她強忍著辛酸,咬緊了牙。
對於這樣的靳憲,事到如今,她已經麻木到不會再感到受傷或失望了。
“誰教你的這套把戲,不頂用啊,寶貝。”
“呃……!”
他把被撞得發懵的徐淩直接拉了起來,胡亂揉著她通紅的額頭。
即便是給不聽話的病人強行喂藥,也不會比這更粗暴了。
靳憲的反射神經相當快。
單看表情,就能預判她下一步的動作,他似乎依舊細心,但也比以前更加敏銳了。
最後,她就這樣乖乖地接過文件,開始簽字。
一張張地核對文件,在最下麵的每一個欄目上,都有些別扭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即便如此,這對夫妻也曾相親相愛了好幾年,這樣簡陋而肮髒的審訊室,竟然是他們最後的告別之地。
隻剩下最後一格時,她的筆尖停了下來。
她一動不動,靳憲便像催促般敲了敲桌子。
抬起頭的徐淩用一雙空洞的眼睛凝視著他。
“那天,在我家前門。”
那張清洗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那天你說要去上班,然後就沒回來,有時候我就感覺自己像是被綁在了那裏一樣。”
“……”
“現在我真的很想離開,也有了這樣的心情和機會,但我的腳卻不太容易邁出去。也許我可以更早地開始新生活,但要擺脫那種情緒也不容易。”
“……”
“你知道嗎?我還留在我們的新婚之家。”
她無奈地笑了。
“萬一珍視的人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怎麽辦?我每晚都像個病人一樣胡思亂想,也會猶豫,害怕再次受到類似的傷害。我啊,體力變得無比強大,卻在奇怪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懦夫。”
“……”
“靳憲你沒有留戀就走了,我還……還走不出那扇前門,我好像一直在等你先按門鈴。”
然後紀禹琛闖進了那所房子,把她帶了出來。
現在,一想到教官,她就會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又給握著的筆加了些力氣。
以前不認識的丈夫的臉,現在看到了,以後再也不會在腦海中模糊不清,能夠立刻浮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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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一項,她心裏就輕鬆了許多。
連丈夫的臉都不知道,這種作為妻子的不稱職感也在漸漸消失。
即便他表現出的愛意是虛假的,她也曾飽嚐其中的甜蜜。
不管別人怎麽說,靳憲都是她的第一個家庭。
“那麽,現在能告訴我,我們分手了嗎?”
“……”
靳憲的眼睛因這句話而微微睜大。
“也告訴我,讓我不會再來了,不要等了。”
那個艱難地跨過心中障礙的人猛地轉過身去。
他像是緊握著徐淩的眼罩一般,豎起了因不合理要求而築起的防備高牆。
但是那隻手也是假的。
一個特工,手背未免太過幹淨了。
“還要告訴我,不要留著你的衣服之類的東西了。”
“……”
“還有,對我說一句‘你辛苦了’,說一句‘你受苦了’。”
徐淩像是在當日的家門前那樣,微微仰起了臉。
但這並不是當時那種全然不安的表情。
“快點啊,靳憲你也要下班了嘛。”
他像是拒絕一般轉過身去,背影如城牆般堅固,但那無法承受重壓的肩膀卻仿佛在嘎吱作響,慢慢垮了下來。
這個一直沉默的男人,開始步履蹣跚地移動。
靳憲的影子像要擁抱她的後背般靠近,沙沙作響的布料隨即遮住了她的眼睛。
一隻無力的手,慢慢地重新為她綁上了眼罩。
“別等我了,我的衣服就扔掉吧。”
“……”
“記得每天淩晨都要蓋好被子,所以要把暖氣溫度調高。進廚房要小心刀具,我出門前把刀都磨過了,會很鋒利。過人行橫道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車輛,晚上沒有人接就不要出門。”
“……”
“以後,不要再有什麽事情都一個人等了。”
最後,徐淩隻動了一下手腕,便把空著的最後一個簽名欄填滿了。
“……辛苦了。”
結果胸口還是一陣酸楚。
晃動的筆尖最終用最難看的字體完成了簽名。
黑色的墨水浸濕了紙張,暈染開來。
“如果再站在那扇前門……”
突然,一個被打斷的聲音,像一隻被緊緊扼住喉嚨的野獸般被壓抑著。
“不會有人出來了。”
就這樣,她的視線再次被遮住,手腕也被束縛住了。
他踏上鐵製樓梯,腳步聲漸漸遠去,響徹整個空間。
靳憲真的像那天一樣,開門走了。
為了抑製如海浪般翻湧的情緒,徐淩不得不艱難地深呼吸。
咚、咚,每當樓梯震動,她就會想起他,想象他會撕下那張人皮麵具,把上麵的紐扣一個個解開,把變聲器拆下來。
如果就這樣接觸到地麵,靳憲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徐淩根本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但她開始向門口方向用力掙紮。
但椅子沒有像上次那樣破碎,隻有她的肩胛骨在徒勞地顫抖。
然後,被遺忘的饑餓感襲來,她漸漸失去了力氣。
總共過了多少分鍾?
大概過了三十分鍾?
不,難道是一個小時?
這時,門猛地打開,傳來一個帶著口音的聲音。
“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兩名看起來是國情院人員的男子解開了她的手銬,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通知她。
隨即,她像脫韁的野馬一般,一把扯下眼罩衝了出去。
她總覺得耽誤了時間。
也許所有的嚐試都隻是徒勞,但她的焦慮卻讓她顧不上這些了。
必須追上他。
就這樣追逐著地麵透進來的光線,瘋狂地跑出大樓的那一刻,叭——!
一輛猛按喇叭的摩托車駛過,她向後翻滾出去。
“哎喲!他媽的,走路不看路啊!”
在頭暈目眩中,她也漏出了一絲苦笑。
清晰的漢語。
沒錯,還有用漢語寫的招牌。
“哈……!”
什麽啊……她到c國了…?
時間觀念有些模糊,也許是因為一整天都在飛機上。
她立刻翻了翻口袋,但裏麵裝著可用物品的戰術背心早已不見了,隨身攜帶的手機也落在了貨輪上。
不能就這樣錯過!
從那時起,徐淩就顧不上那麽多了。
“喂喂喂!該死的賊婆娘啊!”
徐淩順手撈過掛在摔倒的摩托車上的一部手機,拔腿就跑,同時撥打了電話。
這是她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幾個電話號碼之一。
她喘著粗氣,感覺心髒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信號聲一停,徐淩便高興地喊了起來:
“許娜,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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