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靠近他，都像跋涉在崎嶇的山路上一樣沉重，那些艱難的歲月仿佛一瞬間又壓了過來。
    周雪軒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快要崩潰的表情。
    那頭她曾嘮叨著讓他剪掉的卷發不知去了哪裏，隻剩下消瘦的頸項露在外麵。
    那個男人依舊背負著痛苦，埋藏著一張蒼老灰敗的臉。
    過了一會兒，她的目光落在他空洞的眼窩上。
    “——！”
    抬起頭來的peter呆呆地看著這邊。
    周雪軒硬生生咽下了喉間翻騰的酸楚。
    為什麽……
    結束那次任務回到c國後，她就再也沒有回顧過自己在那裏拋下的一切。
    在r國政府的嚴密監控下，被禁止探視的peter被徹底孤立，暗中傳遞出來的消息也在某個時刻戛然而止。
    但是十幾年過去了，她得到情報，說他很快就會被釋放。
    消息如閃電般傳來：他一直在一個偽裝成監獄的地方，繼續著大腦研究。
    周雪軒從此開始忙碌起來。
    如果r國方麵主導釋放他，那麽就連幸存的sakin孩子們也可能會被重新盯上。
    那樣的話，索妮婭的存在也……
    她得盡快做好準備。
    行動代號“夜梟之籠”因此而生。
    表麵目標是“暗中清除所有接近‘夜梟’的勢力，從‘peter’手中保住那個‘女兒’”，但周雪軒的真正目的，是將可能接近“女兒”的peter除掉。
    但如果他真的瘋了呢？
    如果他那顆如此出色的大腦真的出了問題，那他是被困在了過去的哪個階段？
    是在遇見她之前，還是之後？
    如果他的精神已經破碎，那就更不能相信他了。
    如果sakin時的那個瘋子人格還殘留著的話……
    “peter……”
    周雪軒更靠近他一些，扶著自己的腰。
    在那次紅色麵紗行動中，她一時猶豫，未能完成的任務……
    射殺peter的命令。
    這是特工“shine”生涯中唯一的汙點，也是她現在要親手了結的最後結局。
    她把冰冷的槍口抵在了peter的額頭上。
    “黑發……shine……”
    那張因傷疤而扭曲的臉上，慢慢綻開了一個笑容。
    周雪軒用雙手固定住顫抖的槍口。
    他怎麽會變成這副形容枯槁的樣子？
    她還是為了看這張臉而來的嗎？
    “雪……雪軒去哪兒了……”
    “你……你的眼睛怎麽沒了……”
    她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過去那雙聰慧的眼睛，到底為什麽……
    “你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麽……！”
    “別打我，父親！你錯了，我不想一個人……啊！上帝建立了一個永不毀滅的王國，sakin是應許之地，偉大的凜冬之城將會擊垮所有的國家……！把所有的野獸都踩在腳下是我的使命，可以的，我可以創造……！”
    peter抱著頭，發出困獸般的哀鳴。
    周雪軒垂下槍口，像要崩潰般仰起了頭。
    這個懦弱的男人。
    失敗的父親。
    懦弱的救世主。
    不過……
    “……peter，你信守了諾言。”
    在父母手下長大，家裏窮得叮當響，他們卻一個接一個地生孩子，有時候，那些孩子就像野獸一樣。
    父母對養育子女的責任敷衍塞責，他們本身就是令人寒心的、不懂得愛為何物的家夥。
    那些尖叫的弟弟妹妹們時常因為一點小事就被打得嗷嗷叫。
    她實在受不了家裏越來越多張吃飯的嘴，每天都在盤算著要把誰扔掉，扔掉多少次，最後決定把所有人都扔掉。
    周雪軒背著行李，從十幾歲中期開始進入縫紉機廠，靠著自己的力氣生活。
    幸好她頭腦聰明，容貌也算出眾，骨子裏還有一股連鬼神都要敬畏三分的狠勁。
    她在工廠裏也不放棄學習，這讓她一到二十歲就晉升為基層管理人員，在廠長的推薦下，她接受了一項特殊的秘密培訓。
    她在工作上沒有任何背景，所以起初未能脫穎而出，但機會就在這時降臨了。
    “在d國那邊，據說女特工們會執行一種叫做‘播種’的行動，你聽說過嗎？”<國中情局表示，收到了以秘密協助方式支援的請求。    但是，他強烈地附加了一個條件，那就是比外貌更重要的，是她必須足夠“出格”。
    “為了獲得不同麵孔的後代，d國的行動部門會將女性特工派往國外。915聯絡點負責管理她們，同時也為她們提供生活上的便利，並將她們的孩子培養成特工。天生的外貌降低了文化壁壘，這些人才是多麽有用啊。”
    “你想說什麽？”
    “周小姐，你能做到什麽程度？”
    “……”
    “假設，你生下一個不愛的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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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不是d國。”
    “因為周小姐你要去的地方是russia。”    周雪軒想起了她早已拋棄的那個家。
    她的父母把生孩子當作家常便飯。
    那些隻知道吃飯的無聊存在。
    生孩子，是多麽“高尚”的事情啊。
    “不過，我還是想和四肢健全的人做。”
    那天，她有了一個新名字。
    “shine……！”
    他戴著一副度數很高的眼鏡，配上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眼睛看起來小得像針孔。
    <國高層的危險人物呢？
    她還是不敢相信。
    他是個隻沉迷於研究的怪胎，社交能力極差。
    他對這類話題的警惕性非常高，對一點腳步聲都很敏感，而且一直生活在神經衰弱的狀態中。
    甚至隻要一緊張，說話就會結結巴巴，手一碰到東西，就會緊張得打翻。
    這樣的人，貢獻給世界的論文卻是顛覆性的。<國，也因為他發表了補充失敗的k洗腦計劃的理論而引起軒然大波。
    他還主張，如果能再利用大腦，就能實現完美的洗腦。
    冷戰時代即將結束之際，peter的研究成為了一種新武器。
    這是一種能改變戰爭格局的技術。
    但是，就像所有的武器技術一樣，如果她不能擁有，就必須把它摧毀。<國想方設法要控製他，但他疑心重重，難以接近。
    這個人，在那裏沉迷於異端宗教，確實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被派出的“shine”開始監視peter的一舉一動。
    結果，他還是落入了她的圈套。
    麵對那張目瞪口呆、迷茫地看著她的臉，她露出了微笑。
    隻要辦好這件事，回去以後，就剩下平步青雲了。
    也許能在最年輕的時候就成為一名高管。
    周雪軒是以執行絕密任務為代價，得到了中情局無限期支持和事後保障的承諾。
    她不得不成為他的妻子。
    “等一下。什麽，單身……你說你是個單身主義者？”
    “是、是的。對不起。”
    “這種話，應該在和我上床之前說……”
    “我、我肯定說過的。我說過，我根本不想見女人……”
    “真是豈有此理……”
    但這條路既遙遠又艱險。
    雖然經過了曲折，最終成為了他的情人，但每次結束後，那個男人總是像罪人一樣跪著祈禱。
    難道她該慶幸他至少沒有在過程中突然停下來去念祈禱文嗎？
    她很無奈，甚至覺得他與眾不同得可笑。
    正如中情局報告所說，peter是個虔誠的人，嚴格遵循sakin的教義和規範。
    那個家夥的“第一次”不是她。
    他拚命抓住並泄露所有秘密的對象也不是她。
    用什麽方法才能打敗他的“神”……
    到底是什麽……
    那道不敢逾越的堅固牆壁，讓她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那個土氣又沉悶的男人……
    真的，她就不信，憑她的條件，還有哪個男人能對她無動於衷……
    如果不知道那副厚厚的眼鏡後麵藏著一雙銳利而聰明的眼睛，那或許還好一些。
    婚後，peter特有的警惕心理依然存在。
    雖然成為了他獨一無二的伴侶，但他的嘴還是很嚴。
    她偷偷地提起移民的話題，卻一點口風也探不出來。
    他的研究，他的父母，他長大的修道院，都沒有什麽可以打探到的。
    他的朋友一個也沒被介紹過，她也從未去過sakin。
    她是一個健康的育齡婦女，但年紀卻越來越大了。
    每次到接頭地點匯報，都覺得很沒麵子。
    “有情報稱，russia東正教會與克格勃勾結，並受到勒索。sakin修道院被分割成不同部分，那裏也是peter長大的地方。你聽說過這方麵的情況嗎？”
    “不……沒有。”
    “如果他和克格勃有任何聯係，在研究完成之前，我們就會把他除掉。”
    “……!”
    “shine，你懷孕的事情怎麽樣了？”    她自己也注定要蹉跎歲月了。
    回到c國的時間比預期的要長得多。
    “如果連丈夫的老家都沒去過，那你連peter的核心都還沒接觸到。”
    “……!”
    “那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他們說，如果不是在sakin耕種土地並以此為生的人，就不會被接納。隻有他們的孩子才能進入那裏。”
    “……”
    “shine，你打算在russia待到什麽時候？”
    她輕蔑地咬了咬嘴唇。
    “如果peter難以改變主意，那麽創造新的弱點不就是‘shine’你的責任嗎？”
    到了接頭地那天，她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但是，隻要摘下丈夫那副愚蠢的眼鏡，看著他那清澈的眼睛，一切似乎又會好起來。
    是啊，這是她“造”出來的。
    從頭到腳，他身上沒有一處不曾經過她的精心雕琢。
    周雪軒把手放到了小腹上。
    “……什麽？孩子？shine，你剛才說是我的孩子？”
    “你的表情……為什麽會這樣？”
    “啊，啊……不行。不行……啊，不能生孩子。不！不！”
    丈夫很少大聲說話，此刻卻瘋狂地喊道。
    他倒在地上痛哭，讓一旁的她看得目瞪口呆，僵住了。
    一直拒絕要孩子的丈夫，就這樣崩潰暈倒了。
    從那裏開始，一切都變得混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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