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悶響。
    積雪驟然炸開，紛揚的雪沫中，和尚身姿優雅一躍而上。
    彈了彈僧袍上的細雪，他抬頭看了眼天色，低頭招呼著雪洞裏的人，“都上來吧，陪我去講經。”
    暴風雪耽誤他普度眾生啊。
    看著不大的雪洞竟陸陸續續爬上來十來個人。
    對，身為修士，是用爬的，因為靈力被封禁了。
    這些人有白雪靈，也有黑雪靈，表情都不大好看。
    “我說大師，咱們無冤無仇的，能不能鬆鬆手，放我離開？”
    “我交贖金。”高大的白雪靈男子很是無奈，這和尚實力深不可測。
    抓了他們既不打罵，也不虐待，更不搶錢財，到底要幹嘛？
    看他態度平和，他才敢開口一問。
    “我也交贖金。”其他白雪靈也跟著開口，這冰天雪地的，靈力無法動用，遭罪啊。
    倒是幾個黑雪靈沒吭聲。
    要錢沒有，要人隨便。
    他們還可以幹活，隻要給錢。
    無妄理了理僧袍的衣襟，雙手輕順了下佛珠，才雙手合十回道：“貧僧觀你們頗有慧根，有意點化。”
    慈悲的光頭在陽光下都閃著高尚的靈光。
    “走吧。”
    話音一落，他隻是輕輕抬腳，就消失在漫天的細雪之中。
    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不由自主隨之而動。
    就是姿態著實不太雅觀，活像是捆了根繩子在腰上，被生拉硬拽。
    要麽在低空飄來蕩去，互相碰撞，像是技術不好的孩童跑不快還硬要放風箏。
    要麽就是在雪裏犁地，拖出長長的雜亂溝壑。
    可憐見的，他們連哀嚎聲都發不出，雪堵了嗓子眼。
    路上還不幸鏟倒了一支軍隊。
    為首的將領隻看到一眾手下東倒西歪，並未找到敵人。
    但雪地裏突兀出現的溝壑過於明顯。
    哪怕那痕跡移動極快，他也抓住時機拋出了陣法將之困住。
    “定是黑雪靈，給我殺！”他厲喝一聲，佩刀一舉，刀鳴聲震得飛雪四散，朝著陣法困住的地方凶狠劈去。
    士兵們反應極快，爬起來後迅速結陣發起攻擊，彌天大網靈光閃爍，遮蔽了天空。
    封印禁靈。
    被困住的十來人簡直是叫破喉嚨都沒人理。
    “我不是黑雪靈！救命啊！”
    “我們是被妖僧抓住的……”
    “的”字卡在了喉嚨眼……
    “阿彌陀佛——”
    一聲厚重的佛號在風雪中蕩開，無妄的身影在金光中閃現，僧袍翻飛間，是道不盡的慈悲。
    他雙手合十，聲音不疾不徐：“諸位施主殺氣太重，不如聽貧僧念段經，冷靜冷靜？”
    將領一眼就看到了他左耳後純黑色的雪花精靈，怒喝：“是黑雪靈！抓住他！”
    說著抓住，刀鋒卻是半分遲疑也無，破空斬下時寒芒引動冰雪之勢，銳利得能將人切成兩半。
    無妄歎了口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的執念尚需點化啊。”
    他兩指豎起，淩空輕輕一夾。
    “哢擦！”
    那柄霸氣威武，刀罡縱橫的大刀，竟從中折斷。
    將領頓時“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無妄袖袍一揮，口中不停不斷誦念著，梵文如金輝照耀，所有兵士歪歪斜斜，武器落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陣法裏十來個人目瞪口呆，第一次直麵無妄的強大，連被拖著上下翻飛都沒吭聲了。
    無妄行行又走走，看著速度不快，卻在片刻間抵達了一個城池。
    觀察稍許，他在高大的城牆邊隨手畫了一道金色圓圈，轉身叮囑眾人：“貧僧去去就回，你們先在這裏休息。”
    態度著實溫和體貼。
    眾人：“……”
    休息個鬼啊！
    所有人麵色通紅——在雪裏磨的。
    衣衫淩亂——空中飛、雪裏犁的。
    發型……沒有發型。
    “大師，您開個價？”一名白雪靈女子趴在地上，顫顫巍巍開口，冰雪糊了她一頭一臉，像個怨靈。
    “我給錢！”
    放過我！
    “阿彌陀佛，施主著相了。”無妄在眾人哀怨的目光中三兩步進了城，明明是黑雪靈，卻無人覺得奇怪。
    十幾個人被圈牆邊也無人側目。
    一時間，所有人都頹了。
    心中揣測著是不是剃度的日子快到了?畢竟他們有慧根……
    無妄在街上自在穿行，神識卻已覆蓋全城，突然，他目光頓了頓，再一跨步，已到了高大雕像下。
    跪地虔誠祈福的雕像散發著聖潔的光輝，像是一切光明的象征。
    然，他心中並無敬畏，隻覺得可怖。
    他捏了捏佛珠，來回走動，眼中金輪旋轉，從上到下仔仔細細一寸寸掃視。
    “真是怪哉，這東西聖潔得很邪門兒。”無妄手指不斷撥弄佛珠，金光縈繞在指尖，變成金線向外延伸，纏繞到雕像上。
    不時有白雪靈前來對著雕像虔誠叩拜，每叩拜一次，身上便有根看不見的線連接著雕像。
    無妄伸出手對著那線輕輕一捏，線斷了，他收回手，搓了搓手指，喃喃道：“信仰之力？”
    他打量著雕像，神識之網鋪張到極致，細微到極致，一些有意思的信息傳入他腦海。
    “聽說了嗎？神殿下了抓捕令，要用全部黑雪靈祭天。”
    “王上久未露麵，據說中了黑雪靈的詛咒，獻祭這些災厄就是解藥。”
    “我怎麽聽說是因為黑雪靈影響到了整個雪靈族的氣運？”
    “絕密消息，據說大祭司也中了詛咒，根本沒辦法侍奉雪神，才一年又一年的選神妃，就是為了更好的聆聽神諭。”
    竊竊私語說得很隱晦，無妄臉色不變，眼中金輪隱沒，不再看雕像，回身一轉，便出現了客棧大門口。
    他幾步上前，雙手合十，對著正在打算盤的掌櫃念了聲佛號，“施主，貧僧觀你頗有慧根，特來點化。”
    城外等待的眾人終於等到了無妄的回歸，半點不意外他身後跟著個表情僵硬的白雪靈。
    他們都是這麽來的。
    風箏還是要放的，雪地也是要犁的，反複來回折騰了好幾天，隊伍擴大到了三十六人。
    無妄已經看過了四個雕像，心裏初步確定了一些事。
    現在，該去給黎昔施主宣講一下佛法奧義了。
    他觀她頗有慧根。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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