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的指節深深陷進龜裂的岩層，掌紋被碎石割出細密的血珠。
    那些滲出的血珠沒有如往常般凝結成武器，反而在接觸空氣的瞬間化作灰白色粉塵——就像不遠處正在風化的巨獸骸骨。
    "你的血荊棘在抗拒本源。"星使的指尖拂過他後頸灼燙的封印陣圖，星辰砂製成的耳墜突然迸裂，"它們本該吞噬萬物生機，現在卻開始吞噬你自己。"
    岩洞外傳來魔影刺客的嗤笑，那家夥正用匕首剮蹭著六臂神像殘破的眼眶："多諷刺啊，我們的血皇大人連失控都這麽優雅。"刀刃故意劃過神像瞳孔裏鑲嵌的月魄石，激起的熒光映出顧淵繃緊的下頜線——那裏有柏瑤銀發纏繞留下的淡紫色勒痕。
    血月第三輪升到天頂時，靈族長老用星紋觸須卷來了壞消息。
    那些原本被血荊棘固化的沙丘正在液化，翻湧的流沙裏浮出無數青銅鎖鏈，鎖鏈盡頭拴著半截斷裂的鑰匙形狀，與柏瑤脖頸胎記消失前最後的殘影完全吻合。
    "鑰匙孔在哭。"蜷縮在鬥篷裏的神秘商人突然開口時，眾人才發現篝火邊多了團扭曲的影子。
    他布滿鱗片的手掌攤開，掌心懸浮著三顆跳動的心髒：一顆纏繞血荊棘，一顆浸透星輝，最後一顆表麵布滿鎖鏈紋路，"當荒蕪成為常態，希望才是最昂貴的毒藥。"
    魔影刺客的匕首已經抵住商人咽喉，卻在看清對方鬥篷下擺的暗紋時猛然收勢——那裏用血月汁液繡著十二年前被他親手屠滅的影族圖騰。
    商人喉嚨裏發出砂紙摩擦般的笑聲，六對鑲嵌月魄石的骨翼從背後展開，與昨日岩層裏鑽出的怪物有著完全相同的氣息。
    "放下武器。"顧淵按住刺客顫抖的手腕，瞳孔深處流轉的血色比往日暗淡許多。
    他能感覺到心髒正在被兩種力量撕扯：左側心室湧動的毀滅欲叫囂著要吞噬商人骨翼上的月魄石，右側心室卻滋生出細密的銀色絲線——那些絲線分明是柏瑤發梢褪去的顏色。
    星使的星辰紗綾突然纏住商人脖頸："你故意讓沙丘顯化青銅鎖鏈。"她腕間的占星羅盤瘋狂逆轉，映出商人鬥篷內側密密麻麻的契約符文，"當三顆心髒的擁有者同時觸碰鑰匙孔，荒蕪世界的詛咒就會......"
    "就會誕生真正的太陽。"商人截斷她的話，腐爛的唇角突然滲出柏瑤特有的紫羅蘭香氣。
    他指甲暴長三寸，輕輕挑開顧淵的衣襟，露出心口那個正在滲血的鎖鏈印記："比如這位小姐用靈魂為餌，在您心髒裏種下的枷鎖。"
    岩洞轟然坍塌的瞬間，顧淵看到三百米外的流沙漩渦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隻由青銅鎖鏈編織的巨大瞳孔，瞳孔中央旋轉的正是商人掌心的三顆心髒。
    血荊棘不受控地從他脊椎鑽出，卻在即將刺穿商人太陽穴時被銀色絲線絞碎——這次他看清了，那些絲線來自自己正在結晶化的血液。
    "代價。"魔影刺客突然拽住商人骨翼，刀刃插進對方肩胛骨縫隙，"你每次交易前都會嗅買主靈魂的味道，這次聞到了什麽？"他刻意暴露出頸側尚未愈合的咬痕，那是三日前顧淵暴走時留下的傷口。
    商人被刺穿的傷口流出銀河般璀璨的液體，滴落在地麵形成小型的星圖："我聞到這位小姐的銀發正在虛空燃燒。"他轉頭望向昏迷的柏瑤，發現少女的睫毛突然顫動了一下，"用血皇的恐懼來換如何？
    畢竟......"
    沙海深處傳來鎖鏈繃斷的巨響，打斷了商人蠱惑的低語。
    顧淵的霜血戰甲再次凝聚，但這次鎧甲表麵布滿蛛網般的裂痕。
    他徒手捏碎心口結晶化的皮膚，抓出那把由自己靈魂碎片凝聚的猩紅匕首："再敢多看她一眼，我就把你釘在第三輪月亮上。"
    當匕首即將刺入商人咽喉的刹那，所有人聽到了布料撕裂的聲音——不是來自商人鑲嵌星紋的鬥篷，而是柏瑤身上開始褪色的防護服。
    少女灰白的長發不知何時恢複了月光般的銀色，發梢輕輕卷住顧淵握刀的手腕。
    "請問......"她赤足踩過流轉的星圖，被血月染成淡粉的腳踝已經出現透明化跡象，"您說的代價具體是......"商人瞳孔裏旋轉的星圖突然停滯，他伸出蜥蜴般的舌尖輕觸柏瑤發梢："我要那顆正在燃燒的心跳。"枯槁手指懸停在少女胸口，防護服裂口處透出的微光裏，銀絲纏繞的心髒正隨著透明化的肌膚若隱若現。
    顧淵的霜血戰甲轟然炸裂，無數冰晶在半空凝結成血色長矛。
    岩洞坍塌的碎屑在猩紅領域裏懸浮，每一粒砂石都裹著沸騰的血霧。"你敢碰她半片衣角——"他後頸的封印陣圖突然刺出七條鎖鏈，將正欲撲向商人的魔影刺客釘在岩壁，"我就讓整個荒蕪世界給你陪葬！"
    "真美啊......"商人腐爛的麵皮簌簌脫落，露出下方流淌著星光的顱骨。
    他指尖輕輕劃過柏瑤透明的鎖骨，少女肌膚接觸處立刻綻放出紫羅蘭紋路，"這種連靈魂都在燃燒的銀輝，上次見到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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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六翼骨架上鑲嵌的月魄石突然迸射強光。
    流沙漩渦中的青銅瞳孔劇烈收縮，無數鎖鏈破土而出，末端拴著的竟是渾身布滿星紋的畸形生物。
    這些介於金屬與血肉之間的怪物嘶吼時，口腔裏噴湧的卻是柏瑤發絲上的紫羅蘭香氣。
    星使的星辰紗綾瞬間織成光網，卻被最先撲來的怪物用獠牙撕碎。
    顧淵揮出的血荊棘在觸碰到怪物鱗片時驟然枯萎——那些星紋正在瘋狂吸收他的血能。"它們在吞噬生機轉化月華！"靈族長老的觸須突然刺入沙地，從三米深的岩層裏拽出半截青銅鑰匙，"攻擊額頭的契約符文！"
    魔影刺客的匕首在此時化作虛影。
    他踩著怪物脊柱凸起的鎖鏈躍至高空，刀尖精準刺入某隻怪物額頭的星芒圖案。
    被擊中的怪物轟然炸開，飛濺的卻不是血肉，而是無數燃燒的契約羊皮紙碎片。
    "原來是用星契禁錮的傀儡！"星使腕間羅盤突然逆轉，她咬破指尖在虛空中畫出禁忌符號。
    那些漂浮的羊皮紙碎片突然調轉方向，如同歸巢的蜂群般撲向商人展開的骨翼。
    顧淵趁機抓住漂浮的青銅鑰匙，斷裂處的棱角深深刺入掌心。
    他借著血液結晶化的瞬間，將鑰匙碎片煉化成十二枚猩紅棱鏡。
    棱鏡折射出的血光穿透怪物額頭的星紋時，此起彼伏的爆炸震得整個荒蕪世界都在顫抖。
    商人發出砂礫摩擦般的嘶吼，骨翼上的月魄石接連爆裂。
    他腐爛的軀體開始坍縮，卻在完全消失前突然朝柏瑤擲出一枚星紋硬幣："當銀輝燃盡之時，記得嗅一嗅絕望的芬芳......"
    血月恰好在此刻發生蝕變。
    三道月輪重疊的刹那，所有怪物殘骸化作青銅液體滲入沙地。
    顧淵踉蹌著跪倒在流沙邊緣，霜血戰甲重新凝結時竟夾雜著柏瑤發絲的銀光。
    他試圖抓住那枚懸浮的星紋硬幣，卻被燙得掌心血肉模糊。
    "是影族禁術。"魔影刺客突然用刀尖挑起硬幣，他頸側的咬痕正在滲出黑血，"用三個純淨靈魂做祭品才能發動的星界召喚——這混蛋早就是沒有實體的契約幽靈了。"
    靈族長老的觸須卷起沙地殘留的星紋，在虛空中拚湊出殘缺的星圖："青銅鎖鏈連接的不僅是空間，還有時間。"他指著某處扭曲的坐標，"商人展示的三顆心髒，對應的恐怕是過去、現在、未來三種......"
    柏瑤的輕咳打斷了分析。
    少女腳踝的透明化已蔓延至膝蓋，那些重新煥發銀輝的發絲正將星紋硬幣緩緩包裹。"他真正想要的......"她伸手觸碰顧淵心口的鎖鏈印記，指尖傳來晶體碎裂的觸感，"是恐懼滋生的裂縫。"
    血月光芒突然黯淡。
    眾人這才發現流沙漩渦中的青銅瞳孔早已消失，隻剩半截斷裂的鑰匙形狀懸浮在虛空中。
    星使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柏瑤心口閃爍的銀光："當契約成立時，代價其實已經......"
    顧淵突然暴起捏碎羅盤。
    他背後的血荊棘不受控地刺穿三塊岩柱，在沙地上犁出深深的溝壑。"誰敢繼續這個話題，"他瞳孔中的血色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柏瑤發絲般的銀芒，"我就把誰的心髒釘在月蝕點上。"
    魔影刺客擦拭著匕首上的星塵，突然將刀柄重重砸向岩壁："那我們到底他媽的該怎麽用這破鑰匙？"迸濺的火星照亮了他壓抑的瞳孔，"連契約幽靈都覬覦的東西，恐怕根本不是用來開啟......"
    呼嘯的沙暴淹沒了後半句話。
    眾人沉默地望著逐漸被風沙掩埋的怪物殘骸，血月在他們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星使試圖用星辰紗綾束縛住漂浮的鑰匙虛影，卻發現那些銀絲每次穿過鑰匙孔都會引發柏瑤的劇烈顫抖。
    "或許..."靈族長老的觸須突然全部繃直，他望向顧淵正在結晶化的右手，"當荒蕪成為常態時，我們該尋找的根本不是希望......"
    柏瑤在這時輕輕握住顧淵殘缺的右手。
    少女掌心綻放的紫羅蘭紋路與血色結晶交融，在沙地上投射出詭異的圖騰。
    那圖案竟與商人鬥篷內側的契約符文有七分相似，隻是邊緣多了一圈荊棘狀的血色鑲邊。
    第三輪月亮沉入地平線時，最後一絲銀輝從鑰匙孔中消散。
    顧淵沉默地注視著柏瑤近乎透明的腳踝，突然將猩紅匕首刺入自己心口的鎖鏈印記。
    飛濺的結晶碎片在月光下化作血霧，隱約凝成商人最後那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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