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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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光線照進不開燈的室內,屋子裏一片狼藉,死氣沉沉。
    地麵上砸碎的鏡子在未光的手邊接住他指關節上落下的血滴,他躺在沙發上,一手垂在地麵,一手伸向他抓不住也看不見的那個人。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門外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指使另一人“應該要按門鈴”,那人聞言也說了什麽。
    未光沒有心思去聽,忙慌起身收拾好客廳。去開門時,外麵還在討論牆壁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按鈕裏究竟哪一個才是門鈴。
    轉動把手,映入眼簾的是兩個人與一隻貓。
    “你的臉?”未光故意不去看另外一個人,自然先注意到虛無幻的變化,她的眼尾多了一抹紅色波浪,至太陽穴處變細變淺。
    “不是什麽大事。”虛無幻聳聳肩,蒙混過去,瞧了眼未光的模樣,順勢將話題引到後者身上,“反倒是你,怎麽蒙了個麵紗?”
    “是這兒的習俗。”未光說得十分坦蕩,仿佛實情就是如此。
    虛無幻“哦”了一聲,跳過道:“我來拿留在這裏的衣服。今天給你添麻煩了,這是我的謝禮。”
    未光低頭,看向她的掌心,上麵擺著一隻紅色的蝴蝶,看外表是水晶材質。他小心接過來,欲言又止,“……夜間的路不好走。”
    屋內的窗簾都沒拉上,隔著玻璃窗往外一看,愈演愈烈的風雪就像暴雨一樣。
    虛無幻沒有推辭,順著對方的意思答應下來。未光很爽快,說著就要去給他們收拾兩間房。
    “一間房就好。”長瀨一突然出聲,“告訴我們位置,剩下的我們自己處理。”
    未光頓時啞然,像跟電線杆似的杵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指了個二樓靠右的方向。
    長瀨一的態度有些反常,帶著莫名的敵意。虛無幻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意思。
    兩人一到房間,長瀨一立即發難,“為什麽要待在這裏?我們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細!”他的聲音很大,任憑虛無幻怎樣提醒都無動於衷。
    黑貓在這時跳到門把手上開了鎖,門一開,未光就站在走廊上,不知剛才的話有沒有傳進他的耳朵裏。跟屋裏的人一對視,他微露笑意,眼睛亮晶晶的。
    “我來給你們送被子,一條被子怎麽也不夠兩個人吧。”手裏的東西稍稍抬高,未光又說,“要是有什麽需要,你們就來找我,我在左邊那間,二樓一共三個房間,另外一間是雜物室。”
    虛無幻幹笑一聲,正要上前去接,卻被長瀨一拽著胳膊一把扯到身後,托他的福,小腿磕到床頭櫃,成為今日內受得最重的傷。忽地,一疊鈔票突兀地甩在床頭櫃上,她一愣,忘記轉身。
    與未光的友好截然相反,長瀨一冷冰冰道:“放地上,這筆錢你拿走,是我們的住宿費和清洗費。”
    虛無幻無可奈何,以名字代替提醒,“長瀨一。”
    不想在外人麵前與她爭執,明明是客人的他倒是一副主人家的架勢,不耐煩催促真正的屋主離開,“你可以走了。”
    未光沒有說話,隔著麵紗,隻能看出他上半張臉的沉默,他乖乖把東西放下。期間,虛無幻站出來圓場,可他一句話也聽不見。
    等未光把門帶上,虛無幻沒了笑臉,聽見長瀨一在跟自己說話,也不給反應。
    “虛無幻!”長瀨一忍無可忍,上前抓住她假裝忙碌的手,“到底誰才是你的朋友?別總是胳膊肘往外拐!”
    虛無幻推開他的手道:“他是個好人。”
    長瀨一冷哼一聲道:“隨隨便便把路上的陌生人帶回自己家照顧,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人。”
    他聲音不減,就像兩隻音響擺在虛無幻的耳邊,然後炸開,她由此煩悶起來,頓生出離開房間的念頭。長瀨一需要冷靜的時間,她也一樣。
    沒走兩步,還沒靠近門邊,虛無幻就察覺端倪。長瀨一順著她目光望去,一瞧又是冷笑,原來房間的門虛掩著,壓根沒有關上。
    他索性說得更大聲,“誰知道他打的什麽算盤,別等到大難臨頭才知道後悔!”
    虛無幻克製地說:“你到底在想些什麽,他隻是好心收留了我們。”
    長瀨一顯然失控,“我們?可別把我算在裏麵。從見麵起到現在,他的眼睛就像是長在你身上似的,哪裏還放得下我?恐怕他正愁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恨不得讓我連夜趕回去!”
    他們理智尚存,卻漸漸無法交流。虛無幻吃軟不吃硬,長瀨一更是如此,誰都不肯先服軟,硬是冷戰到深夜。
    期間,虛無幻一直坐在窗邊,好似在看外麵的風景,直到視野中出現未光在雪地中經過的身影,才離開位置。
    烏黑的玻璃窗上,除她離開的背影外,是床上另一人平靜的睡顏,和絲巾下用餘光瞥了門口一眼的黑貓。
    風雪中,踩下的腳印在刹那間被覆蓋。虛無幻裹著黑色長袍跟在未光的身後,但凡後者有所察覺,哪怕隻是轉身一秒,都能瞬間察覺到白茫茫的大地上那一抹醒目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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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沒有講究,虛無幻就快追上他了。
    未光的腳步在一間小屋子停下,這屋子有點奇怪,外麵是石頭,裏麵倒是磚瓦,還砌了些格格不入的棕漆,在煤油燈下像是滲人的血。
    屋內的木頭床上,是位呼吸緩慢的老人。
    未光點燃火柴放進一個罐子裏,虛無幻皺了下眉。如果說之前的都隻是猜測,那這一次便是驗證猜想。
    不一會兒,氣味蔓延在整個房間,從罐子裏升起的白煙,漸漸伸向老人。
    未光緩緩坐到床邊,虛無幻無心去觀察他的表情,快步上前,一把捏住他抬起的手。
    憑空出現的手令未光震驚不已,他仰起頭,正對上虛無幻的目光,震顫的雙眸久久不能平複。
    昏暗的燈光下,虛無幻的沉默顯得無情而冷淡。與先前比,她的臉蛋又有了變化,那一抹波浪成了一隻展開的蝴蝶。
    現下,虛無幻隻剩最後一個猜想,待血色鎖鏈將他們的手臂纏住,她才開口,報出一個人名,“全未光。”
    床邊的人猛然站起,那一瞬爆發出的力量竟險些與她不相上下,“你是誰!”
    他的反應證明了她心中的疑點。
    “按理來說,你已經死了。之所以活到現在,是因為你變成了惡魔,而把你變成惡魔的人,應該是七領主之一的魯爾澤西。我說的對嗎?”她的語氣聽上去不像是在詢問他人的肯定。
    “我不是惡魔!”他雙眼猩紅,極力否認這一點,“我是人類!”
    虛無幻扯住晃蕩的鎖鏈,才穩住未光的動作。忽的,後者一改態度,放輕語氣道:
    “你真的誤會我了,我叫做未光,是這裏土生土長的人啊。你可以問問這裏的居民,他們都認識我的。”
    “嗯,我問過了。沒有人不知道你。”虛無幻沒有鬆手,繼續說道,“他們告訴我,你從來沒有離開過未象。但是你卻能說出天狼地區沒有居這個姓。除非是在天狼生活過的人並視聽過天狼之聲的人,否則怎麽能那麽爽快地做出判斷呢。”
    鼻尖滑過若隱若現的香氣,未光輕嗅了兩下,他分辨不了其他惡魔的氣味,隻是清楚這樣的味道隻能來自“同類”。他剛要開口,一人推門而入。那人的身上披著厚重的風雪,看樣子在屋外站了很久。
    未光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臉,不到兩秒又落寞地放下。人總是容易對不切實際的東西抱有幻想,就像他竟以為長瀨一還會記得自己的模樣。
    “你說他是誰?”風雪不及他散發的寒意,淪為無人在意的背景。
    麵對提問,虛無幻本能地保持沉默,靜靜注視他難猜的雙眸。
    屋內的氣氛很沉悶,仿佛每一個角落都被長瀨一占領,別的人被擠得快要窒息。
    長瀨一並未在虛無幻身上過分執著,他望向另一人,眼底揪不出一絲喜悅,“你到底是誰!”
    未光開不了口,說了身份後,又該說什麽呢。是不是就該問起他的經曆,問出他是怎麽活下來的,那這究竟是關心,還是好奇呢?
    長瀨一怒不可遏,上來揪住未光的衣領,喝道:“裝什麽人不行!為什麽偏偏是他!你算什麽東西,也配用他的模樣、他的名字!”
    他失控模樣映入眼簾,虛無幻不得不解開鎖鏈,先去製止長瀨一的行為。後者不依不饒,任憑她怎麽處理都無濟於事。久久無果下,她也被這份過火染色,衝口而出道:
    “他就是全未光!”
    話音一落,長瀨一沒了動靜,整個人愣在原地,神色從詫異到欣喜,又從複雜到憤怒。
    全未光同樣緘默,雙眸裏是一覽無餘的不可置信,半晌,他的唇艱難打開,“長……”
    話音剛啟,就被打斷,“黙れ!”
    長瀨就像是一張白紙,染上任何顏色都非常明顯,此刻的他,毫無疑問是黑色的。
    未光一笑,是蒼白的,又如釋重負的。他伸出手,企圖像當初那樣,牽起好友的手,“我一直都在等這一天,我終於見到你了。”
    未到達的手被終點拍開,長瀨一不予容赦道:
    “そんな様子になるくらいなら、いっそ死んだほうがましだ!”
    話音剛落,一道溫柔的機械音緊隨其後,是來自未光口袋裏那支屏幕微裂的翻譯筆——
    “與其變成這副鬼樣子,還不如一開始就死掉。”
    聞言,長瀨一忽然一滯,就像是屋外的風雪帶走了他的情緒,茫然地站在原地。
    未光不怒反笑,還是一如既往的爽朗,一如既往的不知死活。
    “那你就試試看啊,試著讓我永遠閉上眼睛啊,處理惡魔不就是你們這群異能者的拿手戲嗎!”
    這些話太過刺耳,又無法回避。它們爬進耳朵,像蟲子一般貪婪啃食長瀨一的身體。
    在長瀨一與虛無幻沒有反應的期間,未光轉向身後,不知他做了什麽,隻見一縷白色的煙狀物從老人身體中抽離,被他迅速裝進留下火柴灰的罐子裏。
    木板上,老人的呼吸霎時微弱起來,沒一會兒就連虛無幻都聽不見換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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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無幻一驚,出手前下意識看了長瀨一一眼,可他還是那副模樣,知他靠不住,火速攔在未光身前,去奪罐子。
    論能力,未光並不敵她,可虛無幻有太多顧忌,以至於雙方看起來旗鼓相當。
    半空中,未光單手捧著罐子,往右一伸,注視著虛無幻識相地停下動作。隨著周圍的鎖鏈散去,他問道:“你覺得這裏麵是什麽呢?”
    本認定的答案在此刻莫名受到來自內心深處的質疑,虛無幻開不了口。
    未光一笑,聲音一下子抬高,像是在刻意說給某一個人聽。
    “這很難猜嗎,當然是人的靈魂啊。獨居的老人就跟橋洞下的窮人一樣,無論在哪一天離世,別人都不會覺得意外。”
    下一秒,黑色鎖鏈從房間湧出,直衝未光而來。他側頭瞥了一眼,鬆開右手,如同在等待什麽發生似的,竟靜靜待在原地不動。
    虛無幻的目光轉向墜落的罐子,迎著風在即將落地的刹那接住它。趴在雪地上,剛鬆了口氣,一灘血倏然濺到臉上,她一怔,頓半拍才抬起頭。
    半空中,鎖鏈貫穿了未光的身體,一時間分不清是下雪還是下血。他宛如無法展翅的鳥,漸漸落下,平靜地砸在地上,可惜又有所不同,他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機會。
    漫天的風雪驟然消散,連天空的烏雲都不見所蹤,幽藍色的月亮在高空不為所動。與此同時,地平線的一端,璀璨的光芒緩緩升起。前者總是不如後者耀眼,時而光芒也顯得軟弱。
    縹緲的月光下,虛無幻起身,凝望著長瀨一扯著鎖鏈走來。帶血的鏈條劃過雪地,像是他自身的枷鎖與桎梏。
    未光咳血的動靜傳進耳內,虛無幻又看向了他。血泊中,他的雙眸泛起逆轉的旋渦,渾身的紋印借血色在衣服上顯現出來。
    惡魔與人類是截然不同的種族,隻是交流會同化雙方的思考。人類能想到的,惡魔也能想到;人類能做到的,惡魔也能做到。可是,在人類賭上性命與惡魔簽訂使魔契約的同時,惡魔卻能輕而易舉將人類變為它們的仆從。
    在長瀨一到來的那一刻,未光率先開口,他的嗓音就像是被水打濕的宣紙,沉悶又易碎。
    “你果然…會越來越強,要追上你…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長瀨一沒有回應,隻是雙眼通紅,要不是他看上去如此冷漠,會以為他偷偷在哪裏哭過。
    “不過你忘了,惡魔不會…如此輕易的…死去。”未光拉過鎖鏈置在自己的胸口,扯開費力的笑臉道,“如果不能成為王子的騎士,就請讓我成為王子前進路上的一枚勳章。殺死我吧,長瀨一。”
    猩紅的眼底好似隻能看出憤怒,長瀨一拉起鎖鏈。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現,鎖鏈的前端竟扭曲起來,頃刻間成為一把劍刃向下的劍。
    突如其來的黑色身影蒙住了長瀨一的眼睛,也像是助他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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