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畫皮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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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皮春深
    血月浸透窗紙時,陳雲卿在客棧榻上驚醒。掌心金簪餘溫未散,枕畔卻多了一縷纏繞在木梳上的青絲。銅鏡蒙著水霧,鏡麵浮現朱砂寫的"子時三刻,西窗海棠"。
    他推開雕花木窗,夜露混著腐葉氣息撲麵而來。院中海棠樹無風自動,花瓣簌簌落成個窈窕人影。蘇挽月背對著他梳頭,嫁衣褪作月白色,發間茉莉隨動作輕顫。
    "挽月..."陳雲卿伸手觸碰,指尖卻穿過她半透明的身軀。
    女鬼轉身時帶起陰風,金線繡的並蒂蓮在月光下泛著磷光。她執起書生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裏空蕩蕩的:"雲卿可還記得,那年你藏在書箱裏的茉莉胭脂?"
    銅鏡突然泛起漣漪,映出少年時的場景。十四歲的陳雲卿翻牆跌進蘇家後院,懷中的青瓷盒摔出裂痕。正在晾曬書卷的少女轉身,見他手忙腳亂藏起沾了胭脂的衣袖,忍笑遞過帕子:"陳公子是來送聘禮的?"
    現實與幻境重疊,陳雲卿的指尖觸到冰涼綢緞。蘇挽月的嫁衣不知何時變得殷紅似血,領口金紐扣硌著他腕間脈搏。她仰頭時頸間勒痕淡去,朱唇擦過他顫抖的喉結:"陰陽簿上勾了名,公子如今...也算半個鬼了。"
    院中忽起濃霧,海棠花瓣化作紅燭滴落。陳雲卿被推坐在太師椅上,蘇挽月赤足踩著他膝頭,足踝銀鈴輕響。她抽開他束發的綢帶,青絲垂落交纏:"那夜合巹酒未盡,陳郎可願補上?"
    白玉酒杯遞到唇邊,酒液泛著詭異的幽藍。陳雲卿握住她執杯的手,驚覺那截手腕正在蛻皮,露出底下森森白骨。蘇挽月吃吃笑著,另半邊麵容卻開始腐爛:"怕了?當年你挑開蓋頭時,這身子還是溫熱的..."
    銅鏡轟然炸裂,碎片中射出數十道紅綢。陳雲卿被卷到拔步床上,蘇挽月冰涼的身軀壓上來,嫁衣金線如活蛇遊走。她咬開他衣襟,尖牙在鎖骨留下血痕:"陳家在我心口釘了七根桃木釘,你可要...一根根取出來?"
    書生撫上她衣襟的手突然被抓住,蘇挽月眼底血色翻湧。床帳無風自落,帳外響起雜遝腳步聲。紙人們貼著紗帳窺視,腮紅暈染的嘴角咧到耳根。
    "它們在等我們行夫妻之禮。"蘇挽月的手指劃過陳雲卿心口,"活人陽氣與鬼氣交合,便是最好的祭品..."
    陳雲卿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金簪抵住她咽喉:"那你為何發抖?"他察覺女鬼看似遊刃有餘,魂體卻泛著將散的青光。
    紗帳突然燃起幽藍火焰,紙人們在火中尖叫著化為灰燼。蘇挽月趁亂推開書生,嫁衣被燒出焦痕:"快走!這是畫皮鬼的陷阱..."
    話音未落,地麵裂開伸出無數蒼白手臂。陳雲卿被拖入地縫前,瞥見蘇挽月撕下左臉畫皮——那底下根本不是白骨,而是張符紙寫就的傀儡麵!
    血月西沉時,陳雲卿在義莊醒來。棺木為床,白幡作帳,懷中抱著具纏滿符咒的女屍。當他掀開屍體麵紗,赫然露出蘇挽月的麵容,隻是心口真的釘著七根桃木釘。
    "找到你了..."梁上垂下濕漉漉的長發,畫皮鬼倒掛著貼近他麵頰,"多好的皮囊,剝下來送給挽月姐姐可好?"
    陳雲卿抄起供桌上的燭台猛刺,女鬼尖叫著化作青煙。棺中屍體突然睜眼,桃木釘崩飛,蘇挽月的魂魄從符咒中掙脫。她撲上來時帶著森森鬼氣,卻在觸到書生時化作暖霧:"閉眼..."
    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陳雲卿的魂魄被扯出軀殼。陰陽交界處的混沌中,蘇挽月終於顯露出完整魂魄。她嫁衣如初,發間茉莉沾著晨露,指尖輕點便化出當年的閨閣。
    "這是偷來的時辰。"她引著書生撫上自己溫熱的臉頰,"七煞鎖魂陣破時,我在你心頭血裏藏了縷殘魂。"
    菱花鏡映出兩人身影,竟是少年模樣。蘇挽月推開軒窗,院中茉莉開得正好。她忽然轉頭,眼波流轉似當年:"陳公子可還願意,教我念完那闕《洛神賦》?"
    陳雲卿從背後環住她,宣紙被風卷到案下。他握著她執筆的手寫下"柔情綽態",墨跡未幹便被她轉身吻住。這個吻帶著茉莉香,卻嚐到血淚的鹹澀。
    "當年你刺我那簪時,我其實是歡喜的。"蘇挽月在他頸間輕笑,"若真拜了天地,就要永生永世困在陣中了..."
    幻境突然震顫,茉莉花紛紛凋謝。蘇挽月將他推回現世,最後在他掌心畫了道符:"去城南亂葬崗,我的屍身..."
    雞鳴破曉時,陳雲卿在義莊牆角找到個陶甕。甕中盛著半截焦骨,係著褪色的紅綢。當他將紅綢纏上手腕時,蘇挽月的聲音在風中若即若離:"今夜子時...把我的骨灰...撒在合歡樹下..."
    衙役的呼喝聲由遠及近,陳雲卿抱著陶甕翻出矮牆。懷中的骨灰突然發燙,空中飄來紙錢——送葬隊伍正往城外去,棺木上貼著黃符,符紙下滲出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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