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之遇
    驚蟄雨絲纏著藥香漫過青石板，陸清遠肩頭的竹簍裏已有半筐新采的紫蘇。他駐足在棲霞鎮外的斷崖邊，忽見雲霧深處隱現一抹綺麗的紫。
    "這山崖我采藥十餘年，怎從未見過此等異象？"少年扯了扯被露水浸濕的布衣，指尖掠過腰間懸著的青銅藥杵。那杵身刻著陸氏醫館的徽記，在雨霧中泛著幽幽青光。
    碎石隨著腳步簌簌滾落深淵，陸清遠撥開最後一片藤蔓時，整個人怔在原地。漫山遍野的曼陀羅在雨中舒展，淡紫花瓣上浮著熒熒光暈，花心處竟凝結著琥珀色的露珠。他伸手欲觸最近的那朵，花莖突然詭異地扭動起來。
    "凡人止步！"
    清泠女聲自花叢深處傳來，陸清遠猛然縮手，卻見萬千花枝如活物般蠕動。紫霧騰起時他慌忙屏息，還是遲了——喉間泛起甜腥，眼前景象開始扭曲重疊。
    玄色繡金線的裙裾拂過花葉，女子赤足踏著虛空走來。銀發間垂落的紫晶額飾叮咚作響，眉心一點朱砂痣豔得驚心。"中了曼陀羅的幻香還敢直視花靈真容？"她指尖凝出冰晶似的花瓣，"倒是副好皮囊，可惜..."
    陸清遠踉蹌著摸向藥簍，顫抖的指尖捏碎幾片薄荷葉。清涼氣息衝入靈台的刹那，他看清女子腳踝纏繞的玄鐵鎖鏈，鏈上符文明滅如星子。"姑娘...可是被困在此處？"話未說完便咳出黑血，衣袖染上斑駁暗紅。
    白檀蹙眉看著少年漸青的唇色。三百年間誤入結界的凡人，不是癲狂而死便是化作花泥，這個書生模樣的少年中毒至此竟還能言語清明。她鬼使神差地並指劃過手腕，金紅血珠墜入花心，霎時整片花海泛起霞光。
    "吞下去。"帶著花露的血珠懸在陸清遠唇邊，"你若死了，我的本體又要沾染罪業。"
    陸清遠本能地抗拒，卻在觸及女子眼底悲憫時怔住。那滴血入口竟似瓊漿，灼痛的五髒六腑瞬間平息。他望著白檀驟然蒼白的臉色，忽然注意到她身後若隱若現的花影——正是方才那株會動的曼陀羅。
    "你是...花妖？"
    白檀廣袖翻卷，陸清遠被氣浪掀退數步。再抬眼時已回到斷崖邊，雲霧深處的花海消失無蹤，唯有掌心殘留的金紅血漬證明方才不是幻夢。他解開衣襟查看，胸口赫然浮現紫色曼陀羅印記。
    藥簍中的《本草拾遺》被山風吹開，停在"曼陀羅"條目。陸清遠摩挲著父親批注的小字："花葉俱毒，然神農經載，金蕊曼陀羅可活死人肉白骨..."
    驚雷炸響，春雨陡然滂沱。少年將染血的薄荷葉收進玉瓶，轉身時崖下傳來飄渺歌聲。他握緊仍在發燙的胸口印記，終於明白鎮誌中"三十年一現的神木林"傳說，恐怕與今日奇遇大有幹係。
    回到府中，少年倒是時時想起那姑娘，但心想如此美麗的姑娘卻全身劇毒，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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