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約
    棲霞鎮的更夫敲過三更梆子時，陸家醫館後院的青煙還在瓦簷間繚繞。陸清遠將染血的衣料浸入藥湯，銅盆裏騰起詭異的紫煙。窗欞縫隙漏進的月光照在案頭玉瓶上，凝結的血珠正在琉璃內壁遊走，宛如活物。
    "紫蘇三錢、忍冬藤五寸..."少年蘸著朱砂在宣紙上記錄，狼毫突然頓住。他解開衣帶查看胸前的曼陀羅印記，那妖異花紋竟比三日前擴散了半寸，邊緣泛著金芒。
    後廚傳來陶罐碎裂的脆響。陸清遠抓起藥杵衝進庭院，卻見白日晾曬的草藥盡數染上黑斑。月光下，那株他冒險帶回的曼陀羅正在石臼中瘋狂生長，藤蔓絞碎了搗藥的玉輪。
    "果然帶不出結界麽..."他喃喃著取出銀針，刺向扭動的花莖。藤蔓突然纏住手腕，冰晶般的花瓣擦過頸側，昨夜那個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凡人，你倒是膽大包天。"
    白檀的身影自花影中浮現，玄鐵鎖鏈在青磚上拖出細碎火花。她指尖輕點，瘋長的藤蔓瞬間枯萎成灰。"私自竊取神木林靈株，按天規當受剜目之刑。"
    陸清遠不退反進，將記錄毒理變化的宣紙展開："姑娘既能現身，可是這曼陀羅之毒有解？"他挽起衣袖展示臂上青紫脈絡，"這三日我用七十六種藥草試過，唯有摻入姑娘的血..."
    "放肆！"白檀廣袖翻卷，案上瓶罐盡數炸裂。她瞬移至少年跟前，卻在看清他胸前的印記時瞳孔驟縮。纖長手指懸在金色紋路上方，聲音突然發顫："神農印？你竟是藥王血脈？"
    狂風驟起，陸清遠被卷入漫天飛花。再睜眼時已回到神木林結界，萬千曼陀羅在月下搖曳生輝。白檀立於花海中央，鎖鏈上的咒文正泛著血紅光芒。
    "聽著。"她割破指尖，金紅血珠凝成琉璃盞，"曼陀羅毒入心脈者，需在七日內飲下七種花露。每日黎明采朝露為引，佐以對應時辰綻放的異花。"
    陸清遠接過琉璃盞的瞬間，花海東南角突然傳來淒厲嘶吼。白檀臉色驟變，揮袖將他推出三丈之外。隻見一株三人合抱的曼陀羅轟然倒塌，花心處鑽出赤紅藤蔓，所過之處草木盡腐。
    "是噬心蠱！"她旋身化出本體真身，銀發化作萬千花絲纏住毒藤，"快取辰時綻放的素心蓮！"
    陸清遠撲向最近的潭水，衣擺卻被腐蝕出破洞。他咬牙將藥杵插入淤泥，借力蕩向潭心孤島。月光恰在此時穿透雲層，七朵雪蓮應時綻放，蓮心流轉著月華凝成的露珠。
    毒藤感應到靈氣波動，分出一支直取少年後心。白檀厲喝一聲，眉心朱砂痣迸射金光，整片花海瞬間凍結。陸清遠趁機采下蓮露，就著琉璃盞一飲而盡。
    劇痛自心口炸開，他跪倒在地嘔出黑血。白檀閃身接住下墜的身影，驚覺他體內毒素竟與自己的妖力相互吞噬。少年滾燙的額頭貼上她冰涼的手掌，神農印記突然映出上古符文。
    "原來如此..."她撫過陸清遠浸血的衣襟，眼底泛起悲色，"藥王血脈能融萬毒，卻是要用性命作鼎爐。"
    子夜鍾聲穿透結界時，白檀將昏睡的少年送回醫館。臨走前她割下一縷銀發，發絲落地便化作七枚花種。"明日酉時，帶著這些來取第二味藥引。"她望著陸清遠心口漸淡的金紋，鎖鏈上的"情劫"二字忽明忽暗。
    五更雞鳴時分，陸清遠在滿室異香中驚醒。案頭憑空多出本羊皮冊子，封麵上《花靈醫典》四字泛著幽光。他翻開泛黃紙頁，昨夜記錄的毒理竟自動浮現其上，墨跡間還夾雜著陌生的娟秀批注。
    "以素心蓮為引，輔以卯時霧凇..."他摩挲著袖中七枚花種，忽然瞥見窗外掠過玄色衣角。推開軒窗時，唯有晨露從瓦當滴落，在青石板上映出一朵曼陀羅形狀的水痕。
    棲霞橋頭的早市剛支起攤位，陸清遠已背著藥簍出城。懷中的花種隔著布料發燙，指引他走向迷霧深處。賣豆腐的阿婆眯眼望著少年背影，渾濁瞳孔閃過妖異的紫光。
    "終於來了..."她佝僂著腰摸向陶罐，罐中清水映出的赫然是黑風獰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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